沉默無言半晌,他摁開保險鎖,放了沈綽下車。
樓道里的感應燈亮了又滅,裴廷約抬頭,看到沈綽的那間房亮起燈。
幸好,幸好他還是站在光里的。
回宿舍後沈綽吃了點餅乾填飽肚子,再去沖了個澡,終於靜下心開始收拾搬回來後一直沒收拾的行李。
主要是那一箱箱的書,得按順序整理,分門別類放回書架上。
他整理著書,不時拿起一本,隨手翻到一頁看幾段,意猶未盡後又換一本,就這樣一邊整理一邊看,心情徹底平靜下來,一直到深夜。
拆開最後一箱書時,那張結婚證明也從那一堆書里被帶出來,飄落在他身邊。
沈綽一愣,撿起那張紙,捏在手心漸漸收緊。
像是某種預兆,在他決定和裴廷約分開,將再去拉斯維加斯之前,他又一次看到了這張紙。
他將這張紙塞進了行李箱中。
夜色已深,職工宿舍區家家戶戶的燈都熄了,連同窗外的路燈一起。
沈綽去拉上窗簾打算睡覺,不經意地一瞥,看到樓下裴廷約的車竟還停在那裡。
車中一點火光忽閃,是他在抽菸。
沈綽垂眸出神片刻,收回視線,拉上了窗簾。
房間裡的燈暗下後,裴廷約依舊沒走,一根接著一根抽菸。
思緒在混沌間浮沉,他忽然開始回想那些很多年前的往事。
他推開一扇又一扇名為記憶的門,每一扇門後都是那些讓他厭惡厭煩,試圖遺忘的畫面——
陰暗的地下宮殿、瘋狂的賭徒、逼上門的債主、助紂為虐的精英律師鄙薄的眼神、那些得利之人譏笑的面孔。
以及,無能憤怒的男人、偏執若狂的女人。
男人說,你要記得這些人的樣子、將來一定不能放過他們,然後在他眼前自高樓上縱身一躍。
女人說,我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再不分離,不顧他的哭求,開車載他衝進了冰冷江水裡。
可他不想死,他想成為那些人。
他確實做到了,他變成了他曾經最厭惡的那一類人。
這樣很好,他不打算改。
如果沒有遇到沈綽。
天亮時裴廷約抽出煙盒裡最後一根煙,看向車窗外。
遠方操場上已有晨起鍛鍊的學生,氤氳煙霞逐漸點亮晨曦,鳥鳴聲雀躍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