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净了手……”
安意润缓缓坐下来,突然不想提起刚才发生的事。
她有些恍惚,刚才的一切太新奇太不真实,仿佛一场迷离而炫目的梦,过去十八年不曾有过,之后也不会再有,她想将这梦深藏在自己的记忆里,将来好在注定枯寂漫长的深宫生涯中,就着那一点亮色,慢慢回想。
宗越精神不济,只嗯了一声,安意润转目四顾,看见左首席上,是一名黑色锦袍的男子,乌木般的发和眼,在明艳春光下如黑曜石般鲜明深刻,仰起的下巴线条平直明朗,如一个落笔有力不犹豫的“一”
这位想必就是一举夺天煞之国,威凌天下,人称当世战神的大瀚大帝了。
瀚皇十分沉默,不停喝酒,也不要宫人给他斟酒,一杯一杯喝得极快,转眼几旁堆满酒坛,当真海量。他有风般迅捷的气质,火般灼烈的风神,和懒散清淡的轩辕帝,截然两种类型。
右侧则是彩衣绚烂的女子,九凤花冠垂玉琉,眉心朱红飞凤玉钿,衬得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越发明光璀璨,正和她座侧一名青色锦袍的温润男子谈笑,开心处,手中酒杯泼泼洒洒,溅在温润男子的衣袖上,他也不恼,含笑自己拭去,眼神温和。
不用说,这定是扶风女王雅兰珠,和大燕帝君燕惊痕了。
这都是当世绝顶人物,主宰五洲大陆的帝皇,虽然他们言笑不拘,但安意润就是觉得,每个人的欢笑里,似乎都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寂寥和忧伤,那感觉暗流涌动,不能触及,却无处不在。
这些威凌天下的人物,还有什么事能令他们寂寥和忧伤呢?
礼官高高的传报声传来,外间韶乐大作,吉时将至,请各国贵宾移驾正殿。
瀚皇当先站起,经过轩辕这一席时一把挽住了宗越,笑道:“你还没死?”
安意润吓了一跳,却见自己的帝君并没有生气,只淡淡道:“你没死,我怎么舍得死?今天这好日子,不看到你七窍生烟,我怎么能死?”
“很好。”
瀚皇也没生气,把住他的臂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那就拼命活长点,到时候谁看谁笑话。”
“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这喜庆日子里死啊死的?”
彩衣绚烂的雅兰珠偏过头怒道,“扶摇的好日子!”
她也仔细看了看宗越,从袖囊里掏出个彩色锦囊递过去,道,“毒药,爱吃不吃。”
宗越笑笑,燕惊痕过来,道:“轩辕兄,前些日子我命人送来的火蝙珠,用了可好?”
“好。”
宗越点头,笑了笑道,“收药收得我手软,你们也真是蠢,忘记我原先是做什么的了?”
“医者救人不能救己,不要这么自负。”
燕惊痕劝着,“看你气色倒还成。”
宗越笑笑,安意润看着他樱红的唇,心底泛起微微苦涩,却也有微微安慰,从这些对话听来,各国主宰相互关系竟然不错,这在往年倾轧激烈的五洲大陆来说,真是一个奇迹。
而这奇迹,据说来自于一个女子的勇气和智慧。
安意润仰望目光下辉煌的弘光正殿。
大宛女帝,孟扶摇,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
韶乐起,百官拜,金水广场万人山呼,弘光正殿威仪堂皇。
那乐声不是寻常的皇家堂皇音乐,调子古怪而好听,让人想起温馨、美满、幸福和爱情绵长。
贵宾们进殿后,犹自对着那拱门诧异安意润却已经注意到,拱门上绑了许多粉色小孔明灯,每个灯下,还系了深红锦囊。
一应礼节,很明显不同于五洲大陆寻常封后,也没有金册金案,客人安排在大殿两侧金案后观礼。
“陛下驾到——”
百官长跪,宾客立起,目光齐齐投向殿外,安意润微微抬起眼角,心中好奇那位名垂五洲大陆多年,号称绝世风华的长孙皇帝,到底是怎样的绝俗容颜。
日光长长的光影转过来,照见携手而行含笑而来的人儿,一片七彩光耀里,安意润突然失去了呼吸,左侧的女子,高挑修长,一身红艳如火月华锦长裙,垂坠如练暗光流动,那般纯正华贵的红,耀亮所有人的眼,长裙不同于一切五洲大陆衣式,线条简练而不失精美流畅,优雅高贵的鱼尾设计,前后一线深V领带几分凛然的明朗,中和了月华锦略微柔软的韵味,衬得那鲜亮的红越发色彩逼人,所有的转折装饰处都盘了宝石,却不是常见的珍珠或祖母绿,而是清一色指头大的黑曜石,宝光流动的黑曜石如无数双华彩熠熠的眸子,在一色明亮的火红中闪烁。
这般的美,这般的简练中却又贵气逼人,黑红相间的庄凝中别有明媚艳丽,刹那惊艳。
而她的容颜,却不曾被这举世无双的美裳所压下,衣裙有多华美,容色便有多光彩熠熠,那开阔明艳的眉宇间,载得下万里江山,载得下诡谲风云,载得下一路血火,也载得下此刻,悠悠恋慕和浓浓幸福。
大宛女帝,无极皇后,孟扶摇,走向自己的婚坛,走向婚姻的未来,走向五洲大陆知友朋们欣喜而含泪的目光,以一生中超越加冕为皇那一刻更甚的艳光。
在她身侧,五洲大陆的绝世男子,无极穹苍两国之帝,长孙无极,难得地也穿了黑色,黑玛瑙般流动晶莹的同质地月华锦,衣袖领口精密翻覆刺绣着金线龙纹,和那袭艳色逼人的火红长裙十分相配,而那般高贵优雅的黑,也衬出那男子肌肤如玉,容华皎洁,似一轮昭昭明月,那般光华满耀的,升腾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