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会知道,裴宥的身体早在跟着章嬷嬷的那一年多炼造出来了,否则早该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冬日。
待他出完汗,温凝探探他的额头,不再热了,于是又重新将他的裘衣给他盖上,才坐在一旁休息。
天色已然越来越沉,外面仍旧一点动静没有。
她的马车跌下山间,菱兰应该会马上去搬救兵才是。虽说她去到酒坊通知温祁,温祁再入城点人带出来需要些时间,但也不至于这么久?
况且,还有国公府的人呢?世子坠崖,整个国公府都该出动了吧?
要么就是这个山洞离事地实在有些远,他们还未找过来。
真是怪异。
温凝又瞥目看裴宥,退了热,他的脸色又变得苍白,唇上都没什么血色,只有鼻梁上那颗小痣,依旧殷红。
今日是新年上值的第一日,裴宥不可能那么早出城,赶去京郊城西,多半是他昨夜没回去,一早出准备进城。
可他进城的路线与她的截然不同,马匹狂,怎地就到一处来了?
温凝不解,隐隐觉得他像是跟着自己跌下来的,可想想方才他眼底的杀意……
罢了,堂堂裴大人,不是她能揣度的。
温凝闭上眼,决定睡一觉。
裴宥于混沌的梦境中渐渐清醒时,鼻尖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
这味道很熟悉,他在脑中梭巡,脑中突然闪现那句诗——“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是那纸笺上的熏香。
后来那大胆的姑娘还送过许多同样熏着香的情诗,他将那些纸笺点燃的时候,便是散出这样的香气。
也是在这样的香气里,他第一次做起了那些怪诞的梦。
刚刚那些梦倒不怪诞,只是他到王家之后,已经经年不曾做过了。
裴宥从梦中冰天雪地的滚烫中睁开眼,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夜晚圆盘似的月亮。篝火噼啪一声,他的神思才回到当下。
他身下垫着一张裘皮披风,脑袋枕在领子上雪白的狐毛上,他不用看也知是温凝的裘衣,所以鼻尖会有那股熏香味。
身上盖的,倒是自己的。
他无视背上的疼痛,咬牙坐起来,就见到温凝在他不远处坐着,在离火堆较近的地方,靠着山壁,闭眼睡着了。
裴宥冷淡地移开眼,少息,又转眸看过去。
温凝其实长着一张极为打眼的脸,细眉娇唇,巧鼻黛,拿起端方的架子时,足有九成九的闺秀模样,当日在云听楼一见,若不是那一声“贱婢”
,他都要被她骗过去。
明朗大笑时,整张脸又能变得活泼明媚,眼底像闪着流光,他没见过比她更加天真娇俏的小姑娘。
裴宥蹙了下眉尖,撇开脸。
大抵与她的闺秀模样一般,装出来的罢了。
虽然生着火,到底是冬日,又已经夜深,山洞里仍旧阴凉的冷。温凝身上没有裘衣,整个人快缩成一团。
裴宥看一眼自己的裘衣,打算站起来。
刚一动,温凝就醒了。
天太冷,又是坐着,温凝本就睡得浅,裴宥稍有点动静她就惊醒了。
然后,四目相对。
一时……
有些尴尬。
温凝以为他得昏睡到救兵来,没想到他退热没多久就自己醒了,再次暗暗感叹身体可真好,难怪文能考状元,武能做将军。
裴宥手里拿着自己的裘衣,见温凝醒来,便不再自行起身,直接将裘衣朝她扔过去。
两人又是一个无声的对视。
温凝其实不想要他的裘衣,他身上的气息,会勾起她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但一来她确实冷,二来,她不是还演着爱慕他么,他的关怀怎么能拒绝?
“换作阿猫阿狗,在下也会如此,姑娘莫要多想。”
裴宥冷声开口。
温凝暗暗撇嘴。
知道知道,你对我与众不同我才要慌了。
温凝此前便想好了,如今与初识不同,她不能再像之前那么过分,太过惹人讨厌了,将来裴宥得势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温家逐出京城。
上辈子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见好就收为妙。
她没说什么,把裴宥扔过来的裘衣当衾被,盖在自己身上,果然暖和多了。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