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子,转过身去了。
和龄把目光从泊熹脸上调开,心里却在想:他又不吃肉,和他在一起吃也只能是他瞧着她吃,况且他近几日转了性儿,对她变得周到温和起来,吃个饭能不停地把菜往她碗里送,每每都要堆成个小山丘他怕才心满意足。
她又不是猪…女孩儿家注意身材,偏生他夹得菜她不好拒绝,他笑微微地注视着她,她只能将一碗饭连带着那些她不是很想吃的菜全部扒拉进嘴里。
和龄因此总觉着泊熹是成心的,她朦胧地意识到,自己这哥哥的心眼儿可能不大好。
这会儿听见他要和她一起吃饭,和龄脸上立马皱巴巴起来,“还是别了吧,哥哥又不吃肉,我却不能,我无肉不欢。”
“唔…没干系,”
他拖长着尾音,“我迁就你就是了。”
和龄噎了噎,自觉没有话来回复他。
他带着她走出竹林,往容华馆去。她比他矮太多,跟他并排走在一处简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和龄不禁抬脸看泊熹,按说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却不晓得他是怎么长这么高的个儿的,难道吃素反而能长高?她现在尝试似乎来不及了。
“兄妹俩”
走上石子漫成的甬道儿上,远处台阶上生了青苔,瞧上去绿葱葱的一片,夏至未达,叫人身心舒畅。
伴着鸟鸣,她头顶上忽响起充满磁性的低沉男声,是泊熹继续了方才的话题。
他略抬起下颔,错开视线没有看她,亮烈的乌在阳光下跃起一圈光泽,话出口竟带出好奇的口吻,“我适才提及的地方……莫非我不去,和龄便不愿意去么?”
☆、江南缠
他这话问的,她要怎么回答才好?
和龄的想法很简单,她就希望自己能安安稳稳先在府里头住着,等看着泊熹娶亲了,她再找个好人家嫁出去,这辈子便也差不多了。
不过听他话里意思,她察觉出泊熹约莫是要送她单独去什么地方。
捏了捏自己左手,和龄含糊地道:“那哥哥先说是去哪儿,咱们不是兄妹么,因何叫我一个人离开?”
末了忍不住概括了自己的中心思想,忍不住气咻咻的,“哥哥不去我也不去,你不能把我当拖油瓶给甩了,我在家里又不闹你,也不曾给你添麻烦,就连你不许我出门,我不是都听你的话了……”
她已经想偏了,一时竟觉着泊熹是厌烦了她,才打算把她这半道上寻回来的妹妹从身边弄开去。一旦想得这么极端,她看着他的表情就很微妙了,原本还璀璨生光的眼睛里立时就流露出几分探询,探询里夹带了黯淡。
眼下时近正午,日头不弱,沿途两排树叶被晒得蔫蔫儿的,尾部的焦黄色就像是被太阳炙烤出来的。
泊熹抬起眼看,满世界光影斑驳。
他也有体贴的时候,两人走出了青石子甬道,经过一片没有遮挡的石桥。留意到和龄眉头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的模样,他便缓缓展开宽阔的袖襕遮在她头顶上。细致无声间,为她挡去了灼人的光线。
“你就是个傻姑娘么,哪里有为人兄长的将自己嫡亲亲的妹子视作拖油瓶的?”
泊熹说着,略低了头,涓涓的视线在和龄青涩的面庞上流连。
她生得一副俊模样儿,在他开辟出的阴影里仰着脸眼巴巴把他望着。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处,泊熹亏心,做不到和她清澈的眼神对视太久,他再沉着,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将真相和盘托出。
和龄眷恋泊熹偶尔露出的温柔姿态,头顶上是他给与的阴凉,像棵遮风挡雨的大树,叫她打心儿眼里感到熨贴。
桥下湖面上碧波万顷,跳动着鳞片一样的光点,和龄目光从上面掠过,轻咬了下唇。
须臾,她把手从琵琶袖里伸出来,揪了揪泊熹一边衣角。
“怎么了?”
他看向她。
她越往他袖子下躲了躲,半边身子都在阴影里,而他清瘦的面容沐浴在丰沛的日光下,郎艳独绝,不论怎么瞧,这都是个光明磊落的正面形象。
“我去就是了么……”
她这是妥协了,底细想想,只要泊熹不是厌烦她才要支开她,那往别处去一去也不打紧,老是闷在这府里确实感到腻烦了。
和龄这么快就同意了泊熹倒是意外,他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此际没了挥的余地,下了石桥台阶,他故意解释道:“其实是出了一桩事儿,原本也落不到你头上,只是我一时也无人可信任,和龄要是实在不愿意,权当我今儿没提起过。”
他话里意思是对的,她要实在不乐意,他相逼不了。
“别呀!”
和龄一听急了,心话儿说感情泊熹是碰上难事了需要人帮忙啊,怪不得连日来总觉得他忙得一脑门子官司呢。他们是亲兄妹,泊熹在官场上打滚也艰难,既然她这个做妹妹的能帮上忙怎么能若无其事推脱开去呢,这么不讲义气可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和龄大力地拍了拍自己胸脯,话出声却小得蚊子叫似的,与她豪迈的动作极不相称,悄声道:“我最识大体了,一会儿咱们吃饭哥哥把底下人都支出去,你偷偷告诉我,只告诉我一个人,需要我去哪儿去做什么,你只管说,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她好像还想夸口一下自己有多么能干,泊熹蹙了蹙眉,不明白事情怎么展到这样的地步了,咳了一声打断她,开口道:“不了,就跟这儿说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