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怀期待的看热闹。
马车里萧乾冷清的神色,很快就变成了抓狂。
“你还吃得下?”
“嘘……”
墨九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舔了舔手指,放下手上正在剥的一个白灼虾,朝萧乾伸手,“帕子拿来,我擦擦嘴巴,我的那张给蓝姑姑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萧乾突然很想掐死她,“墨、九。”
看他目光里的恼怒,墨九很淡定,“帕、子。”
萧乾望一眼马车顶,慢慢掏出洁白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墨九接过来,随意地抹了抹嘴巴,又递还给他,“乖。一会拿去洗洗。”
萧乾看着白色帕子上红彤彤的颜色,又看一眼她吃得七零八落的白灼虾和满地的虾皮,还有放在虾盘里的红酱瓶子,转头就要走,却被墨九喊住,“嗳,你就这样走了?”
肩膀一阵僵硬,萧乾没有回头,只道:“不然呢?还得把你伺候饱了?”
墨九笑道:“可以呀!”
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前方什么情况了,也根本不懂得萧家这样被玉嘉公主拦在搬家的路上,有多么的耻辱,一张脸笑靥犹在,灿烂非常。白里透红的肌肤,因为吃得快活,水灵灵的润泽光滑,如雪一般艳美,显得那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更大更深幽,那样子,完全似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坦然自若。
莫名的,萧乾对她不出脾气。
他慢慢蹲在她面前,压低的嗓子,冷漠非常。可仔细辩之,竟又有着几丝纵容与娇宠,“该拿你怎么办?”
“凉拌!”
墨九认真道:“凉拌人肉好吃。”
萧乾唇角一抽,“你吃过?”
墨九舔舔嘴巴,摇头,“没有,若不然吃你试试?”
萧乾哼声,嫌弃地把那一瓶红酱往外挪了挪,又重掏出一张帕子垫在她的手腕上,然后指头搭向她的脉搏,“你到底懂不懂得害怕?敢愚弄公主,就不怕死无藏身之地?”
“矫情!”
墨九看她隔着帕子为她把脉,不由嗤了一声。
末了,她又正经看他,“我为何要怕?”
看萧乾噎住,像看疯子似的看自己,她灿然一笑,“不是有你吗?”
她坦然的目光里,有自然而然的信任与依赖,还有一种小女儿似的娇憨,就像一个总是犯错的孩子,对家长全然的相信,就像她真的相家,不论外间如何的风吹雨打,他都会护她周全一样。
萧乾静静观之,无奈一叹,正想宽慰几句,让她不必紧张,却听那货又哼一声,小声嘀咕道:“有*蛊,我就是你的活祖宗……你才不会让我出什么事哩。所以,我安心得很,该吃吃,该睡睡。这人生惬意呀,若有一壶梨觞,供我挥霍一番,那就再好不过。”
“墨、九!”
萧乾低喝。
“嘘,小声点。”
墨九瞪他,“莫要让人听了去。”
萧乾:“……”
看他气不好气,怒不好怒,墨九抽回手,慵懒地换了个姿势坐下,又撩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先前总听人说萧使君武冠南荣,学识通天,医术无双,掌百万大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整个南荣最有权势的男子。可今日一见,不过一个公主,便可以这般对你们。六郎,你不觉得……很憋屈嘛?”
原来她不蠢。
这个人究竟,都看得一清二楚。
萧乾嘴角微微一掀,“这是皇权。”
墨九道:“是啊,权势是迷人的。尤其对男人而言。”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转,突地正色问,“萧六郎,一心一意维护皇室的尊严,却被皇室践踏,值得吗?”
萧乾目光危险的一眯,“不可胡说。”
墨九轻笑,突然掌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身前拉了拉,压着嗓子道:“你的身份,并不仅仅只是南荣的枢密使,对也不对?你也并没有心甘情愿的替南荣皇室卖命,对也不对?你并不是一个喜欢被人掌控命运的男人,尤其当你完全有能力不让人随便玩弄的时候,更不可能让任何人威胁到你。”
马车外面喧嚣声很大,马车里的火光很暗,一阵阵的喧哗里,墨九满带机锋的话,只落入了萧乾一人耳中……可她带给他的震撼却非一点。
除了震撼,还有一丝柔软。
他外表清冷,却是个刚硬的男人。不论身上生多少事,不论受到怎样的威胁,他都不曾在别人面前露一点底,即使与他关系亲近的小王爷宋骜,也不曾对他有个这样的置疑……因为君权与皇权,这是自古以来,人人都认为理应遵守的一种天道。但墨九这个女子,却可以直言不讳,而且她这般了解他,了解得他一点都不愿意在她面前说谎。
他的掌心慢慢搭在她的手背上,将她握在肩膀上的手拉开,一双清凉的眸中,闪着火焰似的亮堂,在这个狭窄的马车里,在这一个被众人围观的地方,他严肃对她道:“今日之辱,必有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