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的神情,微不自然,然后又匆忙补上一句说,她年纪大了,可能就不再回来了,留在老家颐养天年了吧。
不回来了。这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黄梓瑕想着王若脸颊上那对浅浅的梨涡,可爱至极的羞怯神情,只觉得自己神情微有恍惚,仿佛是被那小亭前的紫藤迷了眼。
黄梓瑕没有去找陈念娘,她先回到夔王府,将小像放在李舒白的面前,将户部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然后指着自己的眉间:&1dquo;冯忆娘和那具女尸,左眉间都有一颗黑痣。但我那天却没法看清陪在王若身边的那个大娘,是否眉间有痣。”
&1dquo;无论如何,是个可以着手的地方。”李舒白难得地露出愉快的神情,将捧在手中的琉璃瓶轻轻放在案头,琉璃瓶中的小鱼略微受惊,摆了一下那长长的尾巴。
&1dquo;一个扬州来的歌舞伎院琴师,陪同一个高门世家的女子到京城选妃,然后死在幽州流民之中,听起来,里面应该有很多值得深究的事情。”李舒白显然对于她拿回来的情报很满意,有一种唯恐天下不乱、唯恐事情闹不大的欣慰,&1dquo;第一,她用了假庚帖,伪造了自己的生辰,而且应该是很有能力的人帮她假造的,不然不可能通过审核。”
&1dquo;第二,琅琊王家的王蕴对她并不熟悉,但她的身份却确实存在,十数年前的旧档案,并非伪造。册封王妃照例要调户籍过来长安的,我让人去翻看过了,确实是多年前的旧档,不能伪造的,清清楚楚写着琅琊王家第四房幼女王若。”
李舒白说着,也不看她,慢悠悠地又举起第三个手指:&1dquo;以上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把你觉得不对劲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黄梓瑕拔下自己上的簪子,在桌上画着:&1dquo;第三&he11ip;&he11ip;”
话音刚落,她又将自己的手赶紧抬起,将自己散落下来的满头长拢住,然后又立即用簪子束好。
李舒白望着她不说话,她讷讷地将头放下,说:&1dquo;习惯了,老是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小宦官,只有一根簪子束着&he11ip;&he11ip;”
&1dquo;什么怪毛病,一二三四都记不住,还要划簪子。”李舒白微皱眉头,从案上扯了一张澄心堂纸丢给她。
黄梓瑕取过旁边一支,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在纸上依次写上一二三,说:&1dquo;第三,据陈念娘说,冯忆娘是临时护送故人之女进京,可王若却说,冯忆娘是自小就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而且,我也确实感觉到,他们应该之前就认识,因为王妃自小学琴,而她的琴很可能就是冯忆娘教的,学的第一曲子就是扬州院坊内的那些曲子&he11ip;&he11ip;比如《柳绵》。”
&1dquo;琅琊王家百年大族,居然让一个扬州歌舞伎院里出来的琴师教导姑娘这种曲子,并且还请她陪护族女赴京候选王妃,这是最大疑点。另外&he11ip;&he11ip;”李舒白目光微冷,声音也转而缓慢低沉,&1dquo;冯忆娘的死,也许是他们觉察到冯忆娘不应该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不然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1dquo;但如今待证实的问题是,那个和冯忆娘相似的死去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她。毕竟,世上长相相似者常有,一张小像做不得证,我当时又没有看清王妃身边那个大娘的左眉。”
李舒白以手指轻敲着书桌,须臾,说:&1dquo;以我对户部那群差役的了解,那些能偷懒处且偷懒的家伙,焚尸深埋是必定做不到的。”
黄梓瑕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地觉得头皮有点麻。果然,李舒白拉开抽屉丢给她一个小金鱼,说:&1dquo;崇仁坊董仲舒墓旁边周宅,你去找他家小少爷周子秦去。”
黄梓瑕当然还记得这个立志当仵作的周家小少爷的事迹,那种不祥的预感更浓厚了:&1dquo;王爷要我去是?”
他看着她,唇角又露出那种微微向上的弧度。真奇怪,明明应该是对着她在笑,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油然冒出一种自己马上就又要被面前人踹下淤泥池的预感。
果然,他说:&1dquo;当然是和周子秦一起把尸体挖出来验一验。”
黄梓瑕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1dquo;夔王爷!我是个姑娘家!我是个年方十七岁的姑娘家!你让我半夜三更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去挖尸体?”
&1dquo;你以前不是经常跟着你爹去查案吗?我想你见过的尸体必定不少。”面对她的血泪控诉,李舒白毫不动容,只用眼角轻轻瞥了她一下,&1dquo;还是说,其实为父母伸冤之类的话,你只是喊喊而已,根本也没真心实意要去做?”
&1dquo;&he11ip;&he11ip;”黄梓瑕看着他那已经微微扬起的唇角,眉梢那种看好戏的神情,心中满是愤懑,但听得他提起自己的父母,一时间,那种冷水浇头的冰凉透骨仿佛又在她的身上蔓延。
黄梓瑕,你当时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将世间一切置之度外,唯有家人的血仇,才是你活下来的理由吗?
用力咬一咬牙,她一把抓过桌上的小金鱼,转身就走。
李舒白听着外面的更漏,说:&1dquo;走快点吧,初更天快到了,京城要开始宵禁了。”
她回头怒吼:&1dquo;给我弄一匹马!”
他扬手打她走:&1dquo;两匹,快点去!”
第16章笼中囚鸟(1)
两匹马,骑一匹,带一匹,穿过安兴坊、胜业坊,街巷上已经寂寥无人。
她奔到崇仁坊董仲舒墓旁边,下了马匆匆去敲门,门房开了偏门看她,打量了下她一身的宦官服饰,脸上堆笑问:&1dquo;小公公找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