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席轩却还在一板一眼地读着之乎者也的文章。
而后楚韶曜便摇着轮椅出去了。
他本来也不耐烦去读这些早就背熟了的之乎者也,被胖娃娃再这么一哭一闹,更加是读不下去了。不如就提前早退了再说。
因着他地位尊崇又身份特殊,授课的先生们没一个敢管着他的,都视若无睹地由着他出去了。
楚韶曜一出殿门,就在院子里看到了那个坐在台阶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小泪人儿。
远远的地方传来若隐若现的呼唤,像是贤妃宫里的人正在四处寻找走丢了的赵家嫡女。
小泪人儿听到这个声音就一哆嗦,蹭蹭地就从台阶上爬起来,跑到院里香樟树的后面躲了起来。
“你这么胖,大树后面根本藏不下你。”
楚韶曜摇着轮椅走到树下,恶意地对她说。
泪眼朦胧的胖娃娃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肉嘟嘟的小肚子和小胳膊,竟然就信了他的话。真以为粗壮到成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香樟树,藏不下她一个两三岁的小人儿。
胖娃娃撅了撅嘴,抱着大树就蹭蹭地爬了上去,嘴里咿咿呀呀地说:“那歆儿就藏到大树伯伯身上去!有大树伯伯的树叶替歆儿挡着,她们肯定找不着歆儿了!”
“那我会告诉她们的。”
楚韶曜仰着头看她,威胁地说:“她们来问我的时候,我会告诉她们你在树上!”
“你坏!你太坏了!”
胖娃娃委屈地歪着小脑袋,哇的一声又要哭了。
“我就是坏!我是最坏的大坏蛋!”
楚韶曜飞快地说,心跳如鼓:“除非你把我也背到树上去。这样我和你一起呆在树上,她们就看不见我了,也就没法儿朝我问话了。”
胖娃娃抱着大树的枝杈,咬着胖胖的小手指仔细地想着,紫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纠结,似乎在思考他说得话有没有道理。
“快一点!”
宫人呼唤的声音近了,楚韶曜连忙催促她,语气半是哄骗半是威胁,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孩子:“我可是大坏蛋!你要再不行动,我就去告诉别人你在这里了!”
胖娃娃不再犹豫,两条小短腿抱着树干就滑了下来。
她力气大得吓人,一把就举起了他,口中咿咿呀呀地满是疑惑不解:“你不是席轩哥哥的叔叔吗,你怎么比席轩哥哥还要轻?”
楚韶曜并不回答,急着催促她:“快把我的轮椅推到树后面藏起来!”
胖娃娃听着指挥,先是将他抱起来放在草坪上,再笨里笨气地将小轮椅推到香樟树后面的草丛藏起来,最后再回身将他背起来,急匆匆地朝香樟树上爬。紧张得整张肉嘟嘟的小脸儿都涨得通红,手心里满是涔涔的汗水。
就这样,七岁多的楚韶曜平生第一次地,坐在了大树的枝头。
时隔多年,记忆已经遥远淡化。在那天以后,赵家嫡女许久未曾入宫,而他也终于开辟王府,聘请专门的师傅教习,不再和仪元殿里的皇侄儿们一起读书写字了。
打那之后,他未曾再见过赵家嫡女几次,每每只是宫宴上擦肩而过的瞥上一眼,便摇摇头抛在脑后了。三年前,他于边境得胜凯旋,整个皇城举办国宴为他庆贺,他也曾在宴席上远远地见过赵家嫡女一次。
那时也不过是感慨,小时候爱哭的胖娃娃,竟然也出落得清丽可人成为一名小姑娘了。
而后便又重抛诸脑后,不再关注。
毕竟他是大晋的煜王,而她,不过是他众多皇侄儿当中一个的未婚妻罢了。互相皆是不相干与无关联的路人。
而那段小时候的插曲回忆,恐怕她也是早已经就忘记了。
就连他,都已经记不大清了。
然而今日,他又见到了那没出息的三侄儿。还从三侄儿的怀里看见了那方银钩弯月的锦帕,他那阴晴不定的暴脾气一下子就又上来了。
这浅浅的银钩弯月图案,他楚韶曜熟悉得很。
这不就是奶娘的亲妹妹的女儿时常会孝敬他的图案么?!
他从打小开始庇护奶娘的亲人起,就时常会收到奶娘的亲妹孝敬回报上来的衣裳糕点。后来连带着奶娘那给人当小妾的亲妹生得女儿也会一起给他做东西孝敬。那些孝敬上来的东西里,每每都会带有这个银钩弯月的图案。
楚韶曜从来都不以为意。
他手下庇护的人和家族都有很多,每年都要收到不计其数类似的孝敬。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礼轻情意重,他也从来都会收下来,不去辜负这些手下人的一番心意。
在楚韶曜看来,他既然庇护了奶娘的这些亲人,那么她们便跟他王府的家生子抑或是奴仆没什么区别了。都是他的下属,都是受他照拂,在他势力范围之内讨生活的人。
他收这些下属仆人的孝敬,天经地义和理所应当。
毕竟他带给这些人的庇护,远远过这些人的孝敬。
可是楚席轩呢,楚席轩凭什么收到他奶娘的当了小妾的亲妹妹的女儿的帕子孝敬呢?
楚席轩连府都没开,又怎么可能给他奶娘的当了小妾的亲妹妹的女儿提供庇护呢?
既然不是凭借提供庇护而得了帕子的孝敬。
那就只能是,凭借奸夫的身份了。
未婚男女互相产生纠葛,既然不涉及利益,必然就是涉及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