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路的小将一双眼白多黑少,流转间好不凶悍!此时他神色一凛,当即就有兵士过去,一番交谈后,人影退往丛林深处。苏幕正觉得哪里不对,忽然现队伍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兵士们来回搬运灶具的器具相撞声,脚步声,他们的抱怨声等等。被押送的这十余人这时竟丝毫声音也没有。
押送路途艰辛,兵士们多有怨愤,时常找个由头就往犯人身上泄。因此行路途中,众人多不言不语,唯恐招来拳脚,偶尔交谈便是趁着吃饭时官兵不注意,匆匆说上几句。此时怎么没人说话?
苏幕顾不得管这些,好不容易有了个喘气的机会,先看看苏福。他两臂垂在空中,双眼似睁非睁,面白唇乌,只偶尔自喉咙里出&1dquo;呜——”,&1dquo;嗯——”等表示痛苦的单音。
苏幕心想,父亲较之前好得多了。于是将苏福的手抬上去,借机看看其他人。
这一次流放的人多是罪名上与6家有些关系的市井平民。一行加上押送的五名兵士大约有二十人,开始几日还好,一走到偏僻处也不知是惊恐忧惧还是突伤病,每每早上醒来就听到某某女子或某某幼童的死亡消息,至此犯人们几乎死了一半。
剩下的几人中多是中年男子,女性除了苏幕与刚才尖叫的女子外只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游目四顾,苏幕忽然一惊——那尖叫的人呢?
尖叫的女子在刚才苏幕分心照顾父亲的一小会儿里居然神奇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押送的兵士们神情也不见一点无法复命的担忧。好一会儿,仿佛是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敷衍一下的必要,一名兵士站出来:&1dquo;那贱女人突疯病,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此处山高林深,我们也无计可施。”
言下之意竟是就此作罢!
苏幕顿起装疯卖傻的心思,然而心念一转,这些人不怕朝廷知道他们办事不力吗,管理如此粗疏!如果大家都奋力装疯&he11ip;&he11ip;她想着扫视众人,愕然现居然没有几个面露喜色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长日将尽,天色暗淡下来,众人行走在山野之中,身边鸟鸣处处,十分清幽。配合着一身风尘,刚不见了人还一身轻松放干粮,安营扎寨的兵士们简直别有风味。
苏幕领了今天的干粮,先给苏福喂水,又凑到老妇人身边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这老妇人本不欲多事,不想见女娃虽多日未曾清洗,又有风沙拂面,其轮廓精巧仍一眼可知,更兼双瞳色如琥珀,而主人虽年龄稚幼,形容简陋亦不改眉眼间一抹清明之气。她当即生出一抹悲悯,&1dquo;朝廷虽有心把这天下弄得太平,但当今椅子都还没坐热,这些地方还管不过来。”沉默一会儿,顾虑地瞟了一眼兵士,&1dquo;你只记住,无论怎么样都比咱们现在好就行了。”说着退后几步,紧挨着其他神色悲戚的犯人。
有人哀哀叹气,有人敌视地看着兵士们,更多的人不过围坐在一处吃饭。大家神色间虽沉郁却未有不解,好像每个人都清楚生了什么事。
苏幕非常讨厌这种只有自己不知道谜底的游戏。回到苏福身边啃着干粮。她好是不解,想要与父亲讨论一番,又不忍病人再耗费心力。正犹豫间,忽然若有所觉,打眼一望,又是之前那些人影!
苏幕虽然生性聪明,六岁既能背诵数十本经义典籍,然而在具体人情上因阅历不足到底还有些欠缺。她向来喜好有挑战力的智力游戏,路途无聊,此时出现的这个让她不安的难题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思。
兵士们向来粗鲁,举止间大开大合,这些日子不知惊扰了多少百姓,怎么有耐心对那些树后的人以礼相待?
女子与幼童虽体弱,然而底层人民全家就没有闲人。苏幕一家已经是这里家境最好的了,路上病死的为何会有那么多呢?
那女子说&1dquo;不想待在这里”&he11ip;&he11ip;
老妇人道&1dquo;朝廷管不过来”&he11ip;&he11ip;
苏幕想起之前见的几本史书列传,上面有写世家豪族趁乱世蓄民隐户的,如今可以牵强的说一句是乱世的尾巴,6家不也才伏诛不到一月?也许有某个大家族和这些官兵们串联也未可知。所以这些人才会慢慢消失&he11ip;&he11ip;
但即使和平年代也有人去豪族那里自投为奴的,为什么对于一件好事,被押送的人们会是这种看法?而且,为什么选定的标准会与书上所见迥异呢?一般来说,世家圈养私兵不都应该挑选壮年男子?
苏幕忽然一惊:莫不是这个家族有些不同寻常的癖好?
这就通了!为什么众人这么不齿,为什么人总是在荒凉隐蔽的地方&1dquo;死去”,为什么都是妇女与幼儿&he11ip;&he11ip;
我还能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呀!
苏幕悲从中来,伏在苏福的身体上悲鸣,忽然感觉不对,抬头竟现苏福突然坐起身来,神光奕奕,一副大为好转的样子。
苏幕不禁狂喜:&1dquo;你你&he11ip;&he11ip;这是好啦?”
苏福却自知大限已至,苦笑道:&1dquo;我希望如此啊。”他攥紧苏幕的手,&1dquo;该说的我都说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是为父对不起你,”顿顿,又重复道,&1dquo;然而我该做的都做了啊,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
苏幕都怀疑他哪来的力气使得声音钟般洪亮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