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人群之中,王悦其实是很扎眼的,他没穿黑色衣裳,穿着一身用王乐的话来说土到掉渣的黄色短袖校服,这还是他上高中的时候学校的,实在是他没什么衣裳,裤子鞋子都很旧,旧到有股很脏的感觉。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上来盘查,王悦晒得太久了,整个人有些脱水,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他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
大约保安也没想到有人敢来这场子找麻烦,态度倒是比外头的人温和一些,细细问了几句,觉得有些对不上,正打算仔细问,一辆黑色的车开过来按了下喇叭,尖锐的声音引得所有人回头看去。
保安立刻走上去,车窗摇下来,穿着黑色裙子的高挑女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冷冷扫了眼那保安,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
那保安慌忙道歉,也顾不上管王悦,回头使了个眼色让他从后面进去,自己去给那女人打开大门。
王悦回身往宅院中走,他本想着把东西送到让人转交就行,结果没人搭理他,他莫名其妙就进去了,回头看了眼,却见那车中的黑衣女人恰好回头看了眼他。
王悦微微一顿,那女人不过望了他一眼,随即便漠然地转开了视线。但是就在那一眼中,王悦敏锐地察觉了一些东西。
上一世在建康城,那些权贵子弟望着街头冻死骨的也是这样的眼神。
王悦太久没见过这种眼神,乍一看见还有些不习惯。他在现代待久了,现代的阶级层次感比晋朝要弱化不少,
有人在催促他进去,他犹豫片刻,走了进去。
宽敞的大堂里空调打得很冷,王悦刚走进去的时候冻得轻轻一哆嗦,仔细看去,大堂中站了不少人,无论男女全都打扮的很正式,女人胸前佩戴着黑色纱花,肃穆的灵堂里鸦雀无声。王悦抬头看去,从三楼垂下的二十四副黑边挽联飞泻而下,灵堂正中央摆着一张黑白的老人照片。
脚底下纯黑色的大理石地砖铺开清冷的光,大厅的中央站了个少年,黑色的衬衫没有一丝褶子,他立在光影中央,整个人从背后瞧上去有棱有角,却不张扬。
王悦意识到自己误闯了灵堂,立刻就想退出去,却忍不住多瞥了几眼那大厅中的黑衣少年,那少年站的位置太抢眼了,这个角度他看不见少年的脸,只看见纯黑色衬衫贴着少年的脖颈,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丧事的肃穆气氛中。
有人注意到了王悦,却不敢开口说破,只是望着他诧异,王悦往后退,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一转眼却瞧见了刚才在门口撞见的那黑衣女人。
女人踩着高跟鞋大踏步走进来,达达的声音一下子在安静的大厅中引来了许多人注意,王悦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竟是比自己来得慢,忙侧身避了下。那女人扫了他一眼,似乎皱了下眉,却没有理会,大踏步走过去了,她直接走到那灵堂中央的照片前,越过那立着的少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一旁的黑色盒子里毕恭毕敬地捧出一束雪色的花束,轻轻放在了那黑白照片前。
&1dquo;爸,我回来晚了。”那黑衣的女人捂嘴沉默了一会儿,等到情绪稳定后才平静地放下手,回头看向那站着的黑衣少年。
黑衬衣的少年没说话,一双眼平静地看着那黑白照片,这个角度,王悦瞧不见他的表情。
那黑衣女人忽然开口了,&1dquo;谢家大少倒是端得住,一滴眼泪都没掉,这灵堂前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姑姑今日和你掏心窝子,老爷子走了,你爸早算不上谢家人,今后这一家子,姑姑叔叔们,可都全仰仗你了。”
那少年依旧没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神色未变,那女人的脸色却渐渐难看了起来,大约是没想到这少年会彻底无视她。
局势正僵着,一旁走上来个戴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拉了把那女人的胳膊,回头对那少年道:&1dquo;老爷子年轻时虽然去外头看过世界,老了终究还是盼着落叶归根,这一趟走了,我们子孙辈的还是将老人家送回南京老家,你看如何?你是嫡孙子,老爷子生前疼你,死前都还念叨着你,遗嘱上也只指了你一个人的名字,这事儿你拿主意。”
少年望着那照片良久,平静地低声嗯了一声。
眼镜男人回头望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一下子红了眼眶,似乎是喊了声&1dquo;二哥”,眼镜男人看向一旁的管家,&1dquo;这丧礼办的不像话,去拿几束香来,让谢家子孙给我家老爷子上炷香,送我爸安安心心走这一程,在场都是谢家亲朋故友,一齐做个见证。”那男人扫了一圈,忽然视线落在了一处。
王悦本来都已经快走出去了,却被人喊住了。
&1dquo;你站住!”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王悦一僵,慢慢回头看去,却只见那儒雅的中年男子望着自己,温和道:&1dquo;你去拿些香。”
王悦穿着身快洗烂了的旧校服,站在人群里那叫一个格格不入,大家一看见王悦的打扮脸色就变了,王悦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顿觉不好。
那眼镜男人见他没动,问道:&1dquo;你怎么了?”他扫了眼王悦的装扮,犹豫道:&1dquo;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
王悦觉得自己太阳穴有些疼,他看着周围那群人,终于开口道:&1dquo;我来送副挽联,是你们家定了副挽联吗?我和保安提了,他说确认一下,我就进来了,东西不知道交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