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珍淡淡一笑,“我一看,咦,这等于说吃白米饭其实是不用花钱的。于是我就带着咸菜去食堂蹭饭,现汤也不要钱,顺便还蹭碗汤。”
可这天底下,哪里都没有可以白占的便宜。
直到一天中午,她正在就着白米饭吃咸菜,食堂里两个打菜的师傅站到了她面前,声音洪亮的:“小姑娘,这饭付钱了吗?”
周围无数双眼睛看过来。
呆住片刻,她摇头,面红耳赤地,“我看饭好像不用付钱……”
“那是人家买了菜的不用付钱。我们看你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啊,小小年纪,还是个学生,怎么一点脸都不要?”
即便今天已为人师表,李爱珍想到那句“怎么一点脸都不要”
,面颊依然火辣辣的,而在当时,就像被人甩了一个耳光。
作为学校的苗子生,从韩东进这个班级起,李爱珍就很关注他。高一时候,她就从他班主任那边知道知道了点他家庭情况。但她也清楚学生间关于他的传言,那所谓的双教授家庭背景。
李爱珍理解他,那是一种感同身受式的理解。她甚至可以想象,但凡这个孩子的家庭正常一些,只要像个普通家庭一样,他都不会给自己裹这么一层虚荣外衣。也正是这层体谅,每一位遇到他的老师总是格外客户他那颗自尊心。
“后来的两年多时间,我一步也没有跨进过那个食堂,但是毕业那天,我想进去点一桌菜,结果食堂在暑期不开放了,没有给我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于是我在它门口坐了整整一下午。知道老师那时候想什么了吗?我忽然就想到孟子里的几句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清晨,一天中阳光最清最好的时候。少年大腿上是捏成拳的手,一滴热泪直直掉下来,砸在手面。
只有一滴,压抑、酸涩、痛楚。
有人轻拍他的肩:“学校这次把名单放到网上可能是一种疏忽,事情既然生,李老师觉得,任何事情都是双面的,大家都不喜欢这样的事,但是,我们可不可以把它看成一种磨砺,去更好地正视自己?”
36、36。。。
韩东和李爱珍回班,早读课已经快下。
在教室转了一圈,李爱珍临走时敲敲孙心妍课桌。
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孙心妍看着班主任。
李爱珍:“第一节课下到我办公室来找我。”
永远不要低估班主任老师的洞察力,在学校里不要自作聪明,去搞小动作。这句话是孙心妍爸爸在初中时和她说的,那时候,孙心妍对此还没有深切体会。
当她怀着一种忐忑心情来到办公室外时,李爱珍正拿着茶杯在走廊上和另一名女教师聊天。
远远看见孙心妍过来,李爱珍朝她招了招手。
李爱珍不知道用的什么护肤品,一直以来,她身上总有一股老牌化妆品的气味,孙心妍觉得这味道很熟悉,有点像外婆。班上同学一直以为李爱珍是三十多岁,可那时候她其实已经四十岁了。之所以给人这种观感,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年轻,而是她身上没有家庭妇女的庸琐气质。有家庭的女人和没家庭的是不一样的。
李爱珍扶着栏杆,喝了一口水,看看孙心妍,用很寻常的口气问:“高二一眨眼就半学期下去了,最近感觉怎么样,适不适应?”
孙心妍点头,“还好。”
“数学课还吃力吗?”
孙心妍摇头。
李爱珍点点头,“分班后班上来了很多同学,但大部分都是我们老十七班的。老师希望你们能做好榜样,把我们十七班的班风、精神延续下去,让同学很快的融入集体。”
孙心妍点头。
“最近老师看你跟何滨走得很近,昨天他跟韩东在体育课生矛盾,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现场,或者是清不清楚里面情况?”
办公室外的走廊没有学。孙心妍脑子嗡地一下,只觉得一片混沌,不敢抬头。
李爱珍接下来的话,让她心里更凉了。
“何滨高一时候是我们班上的插班生,成绩一直不好,但是最近几个任课老师都跟我反映,说他表现不错。一个班级,成绩好的同学愿意帮助成绩差的同学,这是每个班主任都愿意看到的,老师也希望你可以多帮助他,或者这样说吧,两个人可以共同进步。”
李爱珍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孙心妍却已经咬住下唇,脸色一片通红。
“有些事情,我们不说它是对是错,我们只说它合适不合适,可能放在以后合适,放在现在就不合适。高中学习肯定是枯燥的,但是枯燥也就枯燥个三年,其实三年都不到,你们高一时候过得还是很放松的。那么这个两年多的时间里,谁能耐住寂寞、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有可能是赢家。不要跟我说比智商、比天赋,我们现在就来比耐力,比恒心。”
孙心妍和班主任对视一眼,羞愧地低下头。
“你爸爸妈妈是很负责的父母,他们经常给我打电话,问你在学校的情况,我每次跟他们沟通都很愉快,一来是因为同行好交流,二来是因为你确实是个让老师喜欢的孩子,各科老师对你评价都很好。老师们就像你的父母一样,对你寄予厚望,老师跟你说的话相信你都明白,至于何滨那边,我暂时就不找他聊了,老师相信你可以处理好和同学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