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芽气不过地扫何秋一眼,“我对他咄咄逼人了吗?”
何秋点了点头,“你刚才说话那样子,我看你语很快,肯定咄咄逼人了。”
谢冬芽无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欺负他啊?你不是之前以为他那样,还站我这边的吗?你的立场怎么就这么不坚定?”
何秋说:“我那不是以为他移情别恋了吗?后来确认他没有,他就还是咱心目中高风亮节的好老师好男人。现在看你跟他说完话,他都那样了,你们俩在一块,他就没驳过你,那一定是你说话不对付了呀?”
谢冬芽问:“我刚才说话样子真的看上去很咄咄逼人?”
何秋又点头,“反正我看你嘴皮子动挺快。”
谢冬芽默然了一下。
电梯门打开,她和何秋走了进去。进去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范文轩的背影。
电梯门缓缓合上。
合不上的是谢冬芽心里悄悄裂开的一条缝。她知道。
何秋顺便还要往缝里撒把盐。
她说:“你刚说那什么,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这些年啊,我就看不懂呀,你和范教授明明就是两种人,为什么能在一个被窝里睡这么久?你给范教授下什么蛊了?”
谢冬芽轻轻地说:“所以我不能再耽误他了。想来想去,这些年确实是我一直缠着他。”
何秋没能明白,“你缠着他?”
谢冬芽看着电梯镜中的自己。
小个子是天生的,过耳短是自己定的半永久型;俊峰眉和铜铃眼是天生的,但眉眼之中犀利的光是自己后天练出来的。
刚认识范文轩那会儿,她长及腰,眉顺眼媚,因为青春,所以蓬勃。
用下铺的话说,那时候的她就像动物园里两棵松树间悬着的铁丝网里东奔西窜的小松鼠。在安全范围里,衣食无忧,无惧风雨,东蹦西窜精力无穷,每天都能折腾出花样。
那时候她能撺掇上服装设计专业的全体同学们跟她一起不务正业,调走了几节专业课,随表演系的教授学了三个月格洛托夫斯基表演体系,然后借学校的话剧舞台做了一次公演。
他们表演用的剧本,还是范文轩给写的,就是《仰望我的土地》初稿。
谢冬芽和谢逢春一样,在谢教授的庇荫下,在南艺的范围里,有一定程度如鱼得水为所欲为的自由。
后来呢,没有庇荫后,很多情况一定是会生变化的。她为所欲为的范围逐步逐步地缩小,最后只剩下范文轩一人身边方圆一米内。
何秋突然说:“这么一想,确实是你缠着他。”
何秋从镜子里看着谢冬芽,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每次醉了,都报他那儿的地址,让我送你去。从早些时候南艺的校内宿舍,到这些年南艺外的教职工大楼。都没提去你自己房子。”
这一宗宗黑历史,让谢冬芽不得不起一条条黑线,“这些细节你就别再想起了。”
何秋说:“而且你知道吗你,你断片后都那样叫他。”
这一点谢冬芽还真不记得。她摇摇头。
何秋惊诧地问:“你不知道?范教授就没告诉你?”
谢冬芽摇摇头。
“一次都没说?”
谢冬芽又摇摇头。
何秋像是掌握了这个秘密的话语权一样,得意地,促狭地,学着谢冬芽的语调,“你叫他老公。”
谢冬芽抬起手,慢慢捂住了自己的嘴。
“所以我们几个才一直觉得你们没有离婚夫妇的自觉性。”
谢冬芽的心口有一个她不想明白的想法被堵塞了。
何秋继续搜索着她记忆中的历史片段验证她刚探知的秘密。
“你俩刚拿离婚证分开住那会。也是和思思喝酒来着,你还记得不?星言视频刚起来,要做长剧,问康总拿项目。那年还是咱们片方话语权比较大的那会,思思为了求咱们降价,把你灌醉了。我和阿放送的你,范教授还住学校里的老宿舍楼。”
谢冬芽怎么会忘记呢?她记得那天次日清晨。
那是她和范文轩离婚后的第一次同床。
她清晨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范文轩侧着身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当时脑壳有点宕机,但身体的触感告诉她,她的确睡在范文轩的身边。
怎么会这样?她抬起手臂敲自己的脑壳。
在决定离婚那一刻,她就想过放弃掉和范文轩建立了很久的开放式关系,亲近的、亲密的一切关系。
她在二十岁那年,因为一时的冲动,向范文轩提出了自己对两性关系的诉求,根本没有预料到他们会一起那么久,久到居然领了个证,生了个孩子。她的父母,谢海遥和张诺,从认识到离婚也不过是十年的光景。
但离婚,是一连串挫折冲击下的结果,是他们共同承担就要两败俱伤的结果。这一切都说明了婚姻这个关系,会因为各种内力和外力而变得很脆弱。而自己又验证了一遍父母当年已经验证了的脆弱的婚姻关系。
所以,谢冬芽离婚后立刻就带了个主场景去甘肃取景的项目,一拍就是五个月,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从一段稳定了很久的关系状态里解脱出来。
不过,这个状态因为那个清晨,又恢复了原样。
她躺在范文轩的身边,他们彼此身上都没有穿衣服。昨天晚上生过什么,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