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朝西南,山脉绵延不绝,险峰多生,千里山便隐匿在这崇山峻岭之中。
当山际泛出一片暖黄的色彩,丹亭就背起竹篓,出门采药去了。
水绿的衣裙,小臂的束袖用碧色的带子缠住,裙摆在草木间翩跹移动,如山间精灵,轻盈灵动。
渐渐的,旭日高升,丹亭转头看了看快满的竹篓,伸手随意的擦掉鬓边的几滴汗水。
【过会儿便会更热了,今日就先这样吧。】
丹亭这样想着,顺手提了提竹篓就往回走,只是今日似乎只顾着采药了,走的有些远了,得快些回去将刚摘好的草药晒上,丹亭不由得提气加快步伐。
行至一处,空气中传来一股血腥气让丹亭一下停住脚步。
【山间向来人迹罕至,怎么会有人的血腥气?】
无论怎样疑惑,医门中人不可见死不救的医训还是提醒着丹亭不能袖手旁观。丹亭谨慎的靠近,终在一簇草丛处有所现。
是一个年近弱冠的男子,披头散,衣裳更是又脏又破,还瘦得厉害,全然一副常年缠绵病榻的样子,嘴角有血,气息近乎全无。
【师傅曾经说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因久病不治耗尽家财而被家人放弃、因生有缺陷而被遗弃、因病而致家破人亡等等之事无所不有,难道他也是这般?】
想到这里丹亭不免对男子多了几分同情,于是靠近男子简单检查了一下。
男子性命危在旦夕,再不救治便要曝尸荒野了。念及此,丹亭决定将人带回。
闭上双眼,拈手念诀,挥手在空中画下一个小圆,双手手腕交叉,旋转一圈再向外展开,一个硕大的水绿色泡沫便出现在眼前,在太阳光下闪出七彩的光芒,抖动的波浪好似有生命一般。
丹亭指向地上受伤的男子,泡沫立马向男子靠近,随即将男子完全包裹在泡沫之中。
做完这一切,丹亭背好竹篓,往家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在外人看来有怎样一副奇异的景观——
一颗硕大的水绿色泡沫在底部牵出一条如脐带一般的绿色丝线系在丹亭的手腕上,不过几个闪现,丹亭便消失在这片荒野。
回到居住的竹屋,丹亭立马便给男子仔细检查。
【脉象虚浮无力,唇边泛紫,瞳眸无焦有紫色斑点,手脚冰凉且虚软。。。】
“瘔症,还有百日红!”
百日红由一百种红色毒药加这百种毒药植株分泌的水珠炼制一百日制成,中毒者百日内面色红润,生龙活虎,实则慢慢消耗生机,在最后一日受尽痛苦与折磨,因为它并不是一下子致人死亡,而是将死亡变成一个漫长的过程,让中毒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流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死亡的瞬间亦是解脱。
瘔症亦是一种漫长的疾病,得瘔症的人一般是早产儿易得,得了瘔症也是很痛苦,会变得越来越虚弱,即使各种珍贵药品吊着也于事无补,他们会慢慢虚弱直至再也醒不过来。瘔症除了早产儿易得,再无别的缘由,因此也被称为天怒之症。
男子的情况很是危急,瘔症恐有十年之久,百日红也到了最后时刻。丹亭无暇再顾及今日刚采好的药草,转身去床铺对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楠木箱子。箱子里整齐摆放着十颗圆润饱满的白玉珠子,丹亭立马取出一颗,然后放到男子的口中,然后便马不停蹄去为男子抓药。
等男子再次醒过来,已是七日之后。
丹亭端着药走近,便见床上的男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醒了,果然是今日,我预测的没错。】
男子自然是看见了丹亭,还见她手里端着药,失神的片刻,丹亭就走近了。
“你醒了,百日红的毒性刚解,你还不能动身,安心躺着吧,我给你喂药就行。”
自师傅去世,丹亭也很久没和人说话,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
“啊对了,七日之内也不能说话。”
丹亭又补充道,男子这才歇下心思,默默闭上嘴巴。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在这静默之中,一碗药喂完了。丹亭最后略有深意的看了男子一眼,但什么话也没说,就拿着碗出去了。
【真是奇怪,不觉得苦吗?】
百日红无色无味,它的解药便是苦上又苦,男子竟然一点苦的反应都没有。丹亭陷入深深的怀疑,倒出药罐中的一点残药汁,舌尖轻轻一点,深击灵魂……
此刻屋中,风郁静静的躺在床上,盯着窗台的那串竹制的风铃呆,轻风拂过,清脆悦耳的声音,格外引人沉静。
原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竟然被人救了,是上天也觉得不能让那些人逍遥吗,还是想继续折磨自己,自己还有什么值得谋求的呢……
风郁正出神间,刚才的女子竟又进门来,将一个荷包放在自己枕边,还说道,“这,这是甘草片,解,解苦的。”
说完又利落的离开。
风郁心中不觉一哂,自己喝药多年,味觉早已失灵,刚才的药也只觉得略微苦点,但还能接受,没想到姑娘细心至此,虽然表情冷了些,想也是面冷心热吧,不若某些人面热心冷。
丹亭不知风郁心中所想,送完甘草片,就去摆弄今日新摘的草药了,得趁热晒好才行。
丹亭麻利的用丝带将袖子束好,将草药在竹筛上摆好,然后放在架子上晾晒,晒好草药,又要去用铡刀切割草药,碾药……做完这些便是日薄西山了。
布巾擦掉汗水,丹亭又走去厨房准备晚饭顺便煲药。晚饭很简单,清粥小菜,给风郁喂完了,丹亭自己才去吃,吃过饭后,丹亭又将药端给风郁喝。
待风郁喝完药,也就没什么了,只要他醒过来,喝完这七日的药,百日红的毒就算完全解了。想到这里,丹亭心里也轻快很多,将风郁屋子的门关好,拿上准备好的布兜,丹亭转身出了门。
竹屋后面有一个山坳,山坳里有一湾活水温泉,丹亭将这里作为自己天然的浣洗池。等一番梳洗过后,时间已近亥时,丹亭这才回到竹屋。
竹屋内,风郁早已睡熟,丹亭回了自己屋。
丹亭的屋子很简单,大半都被医书给占了去,一套书案桌椅,雕花床榻,梨木梳妆台,刻花衣柜,除了青色帷幔,还有书案桌上白瓷花瓶的一束桃花,别的妆点饰品全无,连梳妆台上也不过四五支簪、两三条条带、一把木梳、一个红木盒。
丹亭坐在床上,抻了抻腰,一摸头还湿答答的,又去拿布巾绞了绞,还未干透,丹亭实在有些困了,呵出一气,掌心聚起一团青气,往上一抹,头便全然干净清爽了,丹亭这才满意,拉过被子,躺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