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门外突然掠过快捷的脚步,医生护士簇拥着一大团推着小车奔过去,看方向,竟然是向着妈妈的病房!
她刹那间心中一喜,腾的跳起,追着那群人便冲过去,然而那群人越过妈妈病房门口并不停留,直接拥入了隔壁病房。
她怔怔站在妈妈病房的门口,手脚冰凉。
更糟的是,病房门开着,妈妈依旧清醒着躺在床上,望着门口的她。
刚才那一刻,她的急切,妈妈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刻,她是不是竟然在眼神中流露了失望?然后落入妈妈眼中?
她的心冰凉一团,心腔突突的疼痛着,攥紧、绞扭、挤压、碾碎……世界化为粉尘,在充血的心中轰然而碎。
她再也无法在妈妈的目光中坚持下去,一转身,疯一般冲下楼梯。
电梯侧小门有个拐角,那里是少有人走的安全通道,她一头撞开那门,步子一软骨碌碌滚下去。
坚硬的水泥楼梯梗着背后,刹那间她遍体鳞伤,然而唯有这般的痛楚才能抵过内心里巨大的崩毁,她歪歪斜斜站起来,腿一软滚在楼梯角,随即再也没有了力气。
她将额头抵在墙角,拼命厮磨,似要用那般肉体的疼痛,抵挡内心里无穷无尽的痛苦,斑斑血迹染上雪白的墙,再被她下一次狠狠蹭去,鲜血和着眼泪和汗水滚滚奔流,满墙腾着石灰和粉色的血水。
她怎么可以希望妈妈死……
她怎么可以在刚才那一刹绽出巨大的欢喜……
她怎么可以这么卑鄙而自私,竟然想用亲人的死亡换自己的幸福……
……
她怎么可以安然在这里,耗费着他的生命?
她怎么可以明知时间流逝,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怎么可以享用尽他一生心血,将他永久而孤独的抛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宫里?
……
她这样也不可以,那样也不可以!
苍天!
为什么不能把她生得再自私些再无耻些?
那样她可以不为自己潜意识里流露出的急切期盼而无尽自责!
那样她可以选择,根本不回来。
那样她可以选择,忘记他,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
……
那样她甚至可以选择……关掉供氧的阀门!
孟扶摇在黑暗无人的安全通道里痛哭失声,不住拉扯自己的发,满地里落了带血的发和断裂的指甲,她撞向墙壁的力度,似要将自己灵魂都撞碎。
她也确实碎了。
碎在辗转磨折的命运里,碎在刺心裂魂的煎熬里,碎在明明知道可以去做却做不出,甚至连想一想都觉得是罪孽的无穷痛苦里。
到得最后,她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倒在尘埃,痴痴大张着眼睛,看那些浮游的尘絮悠悠升起,再缓缓降落,将她埋葬。
她也确实将自己葬了。
权当自己死了。
她不想再那样煎熬的等着妈妈死,也做不到奔向自己的幸福,丢下濒死的妈妈任她孤独死去,临终下葬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她更不能亲手拧紧氧气袋的阀门。
她只好,陪着长孙无极一起死。
命运终究不愿成全她,她知道,她能做的,只有用这条命来陪他,活着不可以便去做鬼,哪怕永堕黑暗,她要一个良心的安宁。
送走妈妈,她便自杀,魂灵是宇宙间不受控制的物质,做鬼也许能和他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想通了,想开了,终于想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