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衿能感觉到屠老六故作轻松下的紧张。
“你小子,倒是知恩图报。”
屠老六把烤串时带的面罩掀了起来,吐出好大一个烟圈,朦朦胧胧。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人抽烟,一人吃串,相得益彰。半支烟的功夫过去,串已经见底。
“六哥,和我说说吧,灵潮历二十九年的事。”
“二十九年?对啊,都过去三十一年了,日子真他妈操蛋。西南,呵呵,西南,老子总算做对一件事。”
“呼……想听?”
“想听。”
周子衿和李战秋都点点头,二人来之前便已经商量好了。
“还想吃。”
“你个憨货!”
屠老六把透明面罩重新带上,站起身拍了拍熊二的脑袋。他很瘦,很单薄,一点都不像个传统的关中汉子,竟然还喜欢穿西服。
“等着。今天你有福了,串管够!酒管够!”
……
秦岭宛若一头卧龙伏身在蓉都盆地的北方,她既把蓉都盆地与外界阻隔开,同时也像个母亲一样把整个蓉都平原拦在怀里。
这一世周子衿最感激的一件事便是虽然世界便了,但他熟悉的山水大都还在,有些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变——只要这山水亘古不变,他就觉得自己的根也一起穿越了时空。
西南小队的第一站是西北漠城再往西北的传说中太阳陨落的地方,位置大概在前世塔里木盆地的位置。
他们将从蓉都城一路向北,抵达渭河平原后再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向西。在灵潮之后,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地点,西北的人类聚居地也因此孤悬在外多年。
文明在这里诞生,也在这里被潮灾摧毁,在这里挣扎求生。
残阳如血,赤红中又孕育着黑暗。群山争先恐后地将触手伸向天空,直到把最后一丝温热也压在身下,徒留无声地叹息。
这叹息顺着山风由上向下,由西向东,吹过广袤的渭河河谷,也吹进了所有老秦人的心里。
赢姬十七岁了,再有一年就是十八,这在族里是早该许了人家的年纪——如果新生跑不过死亡,老秦族就没了。人口越多需要的粮食和土地也越多,明明光是生存就已经很困难了,赢姬从来就看不起族里嘴上挂着多子多福的姨娘们。她们总是怀里抱一个手里牵一个,牵着的那个怀里也许还有一个。
可是现在……是她们用带孩子的手筑成了墙。赢姬有些不敢去看身后。
她不想嫁,族里的男人都很好,勇武过人,但没有一个她能看得上的。要是那些家伙在就好了,那些整日围着她转的男人们在就好了。
老秦人的女人脱下围裙就是战士。镇子西侧的石墙外,族里的姨娘们比平日骂自家男人还凶恶几倍,听在赢姬心里却不是滋味。
“白龙——!那边!”
她得做点儿什么,她可不是什么逃跑的家伙——那些藏在眼底的不信任深深刺痛了这个少女的心。
可是……她本不想这样的。
砰!砰!鳞甲马的铁蹄落下,两头尖尾狐被踩得血肉模糊——镇外的石墙已经有几处被凶兽攻破,这些体型较小的凶兽便趁机溜了进来。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机会,赢姬甩了甩被鲜血染红的马裙,她骑着父亲留下的鳞甲马在镇中清除这些恼人的家伙,以防凶兽破坏女人们最宝贵的牲畜以及嗷嗷大哭的孩子。
希律律——!白龙扬起一对已经被染红的前蹄,额头上的独角还有未能清除的血肉。嗖的一声,赢姬的箭钉在一头慌不择路的大牙兔的正前方,又是接连两件堵住了大牙兔的两侧。
她的箭法是族里最好的,连那些男人也比不上她。明年,明年她就能灵醒,然后契约小白姬。
这种平时族里用作肉食的低等级灵兽现在也变成了致命的威胁——大牙兔的一对门牙足以咬碎婴孩的脑袋。
白龙极其聪慧,哪怕赢姬没有契约,她也明白如何配合。赢姬拉弓搭箭的时候白龙便已经冲出,在大牙兔张开门牙想要咬断箭矢的刹那踏碎了兔子的脑袋。而赢姬一个漂亮的海底捞月将三根特制的羽箭收进了箭壶。
“走——!去看看爷爷醒没有。”
她想爷爷,想得都要疯了。那双粗糙的大手仿佛什么都能握住,那宽阔的肩膀仿佛能够把天都撑起。她想要伏在爷爷的身上大哭一场,想要把爷爷的大手抚摸在双颊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