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术室外的等待焦心而漫长。
可能是太过于人尽皆知地失魂落魄了,旁边长凳上等病人的家属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
的同情,递给了纪锴一支烟。
确实是因为心烦才会抽烟,但纪锴还从来没有叼着一支烟时那么想哭过。
摸了摸身上,找不着火。也是,早就被黎未都日常叨叨的戒了哪还来的火?旁边家属打了火递过来,却见他把烟拿下来了。未都不在也要听话,要是能换他平安出来,以后一辈子都乖乖不抽了。
手术会打麻药,明明知道。可为什么还是会担心他痛。他痛自己更痛,老天不公,以前都让他吃了那么多苦,这份罪不该他受。
“是不是我……没好好照顾他。”
医生都说了,脑瘤的发病原因多半是遗传,和生活习惯无关、找不照顾他更无关,周亦安在他身边坐下:“会好的。”
“亦安。”
“这可能……就是我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周亦安愣了那么几秒,人长大这件事真的太惨了。还记得十三岁的纪锴,心酸痛苦的时候可以大声哭泣,二十岁的时候,还可以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而快三十的时候,只能站起来拐去旁边的洗手台,用凉水洗把脸继续撑着快要破掉的心。
他垂眸,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轻轻戳了戳纪锴的手臂。
那是黎未都的手机,纪锴认得他前阵子买的那对情侣手机壳——同款手机,他自己用的是红的,背面是条狗子;黎未都用的是黄的,背面是条猫子,俩萌宠都眯着眼,贱萌贱萌的。
“他给你写了个小游戏。”
纪锴皱眉接过手机,指纹开启屏幕后,最显眼位置有个图标——是他头像的那只水彩小熊熊。
点开,“投喂小木偶”
的小游戏正式开启了。
阴沉沉的小木偶坐在墙角,好伤心地半死不活,让人根本没办法放着他不管。
点食物投喂,点衣服和家具送过去,手指不断点点点、买买买,一会儿的功夫,代表金币和体力的花花和爱心就全用光了。
然后纪锴发现,这所谓“写给他一个人”
的小游戏,居然还莫名地遵守了手机游戏的基本礼节——它居然还是个能氪钱的小游戏?!
于是丧心病狂网银转账购买了一大堆花花,疯狂投喂把小木偶状态从“悲伤”
变成了“开心”
,又从“开心”
变成了“欢天喜地”
。
欢天喜地的小木偶开始会撒娇了,各种要抱抱。买给他的衣服也终于肯穿了,还在镜子前面羞怯怯地歪着头看。
视线一会儿模糊了,就擦一把,抬头看看手术室的灯,继续给小木偶买各种衣服家具好吃的。
难耐的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指的一侧已经磨得发疼。
……
……
黎未都其实知道,有人一直在他耳边温柔地跟他说话,但是没力气,断断续续地听不清。
手指被轻轻按摩,间或雨水一样的东西滴落。他很想说什么,却张不了口,想动,眼皮抬不起。
……喜欢。
只有温暖酸涩的心情,挥之不去。
没醒的那几天,真的很难形容。明明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确实看见了纪锴,就像是灵魂漂浮在一个奇怪的维度一样,看到他进进出出,照顾病床上的自己,说话、亲吻、唱歌。
看到他憔悴了不少,团团转地心急。
然后只能努力努力努力拼命和不听话的身子作斗争,终于醒了。
醒来之后的日子就好多了,从监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逐渐吃一点点东西,各种富含纤维素的食谱,纪锴给他少食多餐,一开始短期后遗症地不能说话、不能动,到恢复视力体力,每天亲亲,到扶着他下床走走,没事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