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他在这儿吃的是如何的飞醋。秦疏也觉得热,腾出一只手来推推少宣:“这也不是马上就能好的,你先去把书抄一抄。”
少宣口里答应着,却不肯挪窝,又东张西望了一阵,目光落到秦疏身上,忍不住好奇,将手放上去摸一摸。猛然又把手缩回来,对秦疏说:“他踢你呢。”
秦疏微窘,神色有些僵硬,然而知道少宣天性如此,并没有什么心机与恶意。他这么长时间就在这院内活动,乍见了少宣,也生出几分亲近,加上从少宣口中问话比较容易,倒乐意应对他,遂点了点头:“总这样,不要紧。”
少宣哦了一声,又低着打量,突发奇想道:“我听听。”
秦疏微微苦笑,十分无奈。见少宣动作战战兢兢,已然是十分的小心翼翼,因此并不推拒。
易缜紧扒着窗缝瞧得大怒,整个人都要贴到墙上去,心道背着我摸来摸去杨何体统,都当我是死人!
正要发怒,身后下人送点心进来,见燕淄侯贼忒忒的,那壁虎游墙的姿势实在怪异,不由讶然道:“侯爷?你在这做什么?”
易缜瞪他一眼,直起身做从容状进门。对着少宣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有意无意的挨到秦疏身边,将少宣挤到一旁。
秦疏停下手来:“给太子做只纸鸢。王爷走了么?”
“走了。”
秦疏默然无言。
提进端王,易缜也微觉感伤,叹了口气。扭头去看几上已经画好的纸面,是个颇为精致的美人图。易缜心里哼一声,对着秦疏尚且和颜悦色,一转头就沉下脸来。“你身为太子,别整天不务正业,尽知道玩。看看你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少宣不服气:“我功课都做完了。”
易缜见一旁放着篇文章,并不是少宣的字笔。拿过来一瞧,字是秦疏的,词句却是依照少宣的口气写就,似模似样的。从头到尾扫了一眼,见那字端庄挺拔,字句却有稚气疏落之处,两者凑在一起倒十分有趣,不禁一笑。
少宣见他似乎拿在手里就不想放下,急了:“我还没来得及抄。”
易缜自觉失态,因而还给了他,转头问秦疏:“你会做纸鸢?能飞?”
“从前做过不少。”
秦疏顿住,对着少宣抱歉地一笑:“只是好久没做过,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飞。”
易缜已经将扎到一半的风筝骨架接过去,自告奋勇道;“我来。”
借着秦疏不留意的工夫,在他手背上有意无意的摸了一把,心里那口怨气这才稍稍平息下不少。
秦疏愕然,少宣压根就没看见。易缜已经熟练的扎好骨架,糊好鸢面。打发少宣出去。
少宣本还想叫秦疏同去园中观看。易缜拦住:“我还有事要商量。”
少宣只得悻悻而去。
易缜确实揣着一肚子话要说,然而被秦疏拿乌溜溜的眼睛在他脸上询问地一看,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吞吞吐吐道:“少宣整天胡闹,你不用理他,别把自己累着伤着了。”
秦疏笑笑:“太子他还是小孩子心性。”
易缜道:“你比他还小呢。”
秦疏不答这话,易缜自已也觉得这话提起来是自己没趣。憋了半天,却是从身后掏出个小坛子来:“你尝尝。”
秦疏不解,接过来近前一嗅,只觉异香里一股淡淡酒气,不由得皱眉。
“我现在不便饮酒。”
秦疏将酒坛子推回去,想了想,侧头对易缜道:“侯爷心情不好?陛下若真是有那样的用心,王爷此去,反而对王爷有利无害。侯爷也不必太过挂怀。借酒消愁,是要伤身的。”
“我心情很好。”
这番话把易缜听得是受宠若惊,忍不住嘿嘿直笑,见秦疏露出错愕不解的神情来,慌忙解释。“不,我不是为端王的事高兴,不对……我是……”
他说得语无伦次,秦疏听得无奈一笑,摆手道:“我知道,侯爷不必说了。”
“和你想的不一样。”
易缜见他了然的垂下眼去,定然是误会了。急忙拉住他。“你听我说,虽然我一向厌恶祝由,也不希望端王同他往来。但我却不能够为此而幸灾乐祸。毕竟端王是真心诚意的对待祝由,并不曾有半分亵玩之心。”
秦疏怔住,一时万般惊讶。
易缜涨红着脸,吭吭了半天:“我高兴是因为,因为……”
他看看秦疏的神色,实在还不敢照直把话实说,抓过一旁酒坛:“这是泉州特产的淡酒,我问过太医了,有孕之人少喝一点也是有益无碍的。”
秦疏还在震惊之中,不由自主的接过来,微微抿了一口。入口是葡萄与鲜花的浓香,酒味果然十分淡薄,却又带着一丝香气也掩不住的微涩,片刻之后才慢慢的透出来。
耳边听得易缜轻轻道:“泉州是西去的必经之路,出泉州往北,便是化外之地。此酒名为琥珀光,传闻饮后可令人好梦一场。游子商贾每到泉州,总要饮上一杯,借此在梦中重温故旧时光。你喝了这酒,不要再想家了。”
秦疏听若不闻,又小啜了一口,突而轻声道:“那祝由呢?皇上这么对他,端王又走了,他不难过么?”
“祝由?他好着呢。”
易缜皱了皱眉,本想嘲讽几句,见秦疏恍惚神色,只得把到口的几句刻薄话收起来。柔声道:“自己身子要紧,不要再为别人担忧。“秦疏也不答话,慢慢又喝了一口。易缜虽然问过太医说是无碍,也不放心就这样任由着他喝。急忙从他手中将酒坛夺过来。
秦疏酒量虽差,酒品却好,歪靠在榻上由着他将酒拿过去,只是微微有些喘,嘿然笑道:“我有什么好要紧的。”
虽是自言自语一般,话音却惆怅凄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