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缜吃了一惊,本能的就去扶他一把,见秦疏手撑在地上,就这般怔怔的仰脸看来,眼中水汪汪的,目光朦朦胧地胧不知落在何处,脸上酡红越盛。
易缜还当他是酒豪,这时才知道这几杯淡酒竟将人灌醉。不由得又气又笑,好在秦疏醉酒也醉得安分守已不吵不闹,由得他半拉半扯的拉出殿外。
被卷着夜风的雨丝一吹,秦疏推开易缜,自己站直了身子摇摇晃晃扎向一旁。易缜只当他酒醒了,谁知他扶着栏杆躬下身去,将方才吃下去的酒水食物全吐尽了。
如今身上更发软,他还记得来时的方向,站起来想走,没等迈开步子,脚下一绊就要倒下去。易缜手快拉住他,秦疏也管不着身在何地,软得一团棉花似的,眼神越发迷离,几乎要睡过去了。
易缜怎么唤他都没反应,无可奈何的怔一怔,只得将人整个抱起来。秦疏蜷着身子缩在他怀里,倒也不重。随从拿了伞遮在两人头上,易缜又拿披风裹住他,尤其是头脸遮得严严实实,这才将人抱下马车去。
马车里甚为宽大,易缜索性让秦疏躺下来。将他放到榻上去的时候,秦疏侧了侧头,一滴泪落下来,正测在易缜手背上,烫得易缜心里微微一软,想着这也不过就是个大孩子。小心替他拉好披风,见他人事不知,一时鬼使神差的凑过去,在他眼梢眉角处轻轻亲了一口。
他这里耽搁的时间就久了点,正混然忘我。冷不妨外头有人咳了一声,将他惊得几乎跳起来,猛然想起这是何时何地,还有太子和端王都还在外头。
“仲敏。”
端王唤他的字,端王好歹是他表兄,易缜少时也曾有同他过往从密的时候,知道每当叫他字的时候,必然是有极认真的话要说。易缜连忙应声从车上下来。
易阖原本跟在他身后出来,并没有跟过来。只负手远远站在廊下。少宣束手束脚站在他身旁。同他从容自若恰成对比。苍衍提了灯笼在他身边照着。隔了风雨,面目仍是晦暗不明。
就听端王平心静气问道:“你当真喜欢他?”
“你胡说什么!”
易缜脚下一滑,险些是从车上摔下来的。仿佛不可思议的看着端王:“我只不过是看在孩子份上,这才对他厚待一些,哪有别的意思!”
端王沉默,易缜悻悻同他对视。良久听端王仍是那般平静的口气,轻描淡写道:“没有就没有,不必气急败坏。”
易缜悻悻,然而偏偏找不出话来反驳,
“这么说,方才的戏倒演得不错。”
端王道,语气颇有些微妙,然而听不出喜怒。
易缜回想今晚自己的举动,当真莫名得有些不受控制。眼下端王如此说,他隐约明白并全是演戏,但并不反驳。不悦道:“日后不要随便将他扯进来。”
端王见他不分辨,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易缜见他没别的话说,却想起一件事,朝易阖道:“我倒听说,你此去海市有了个相好,也带回桐城来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已想办法。别再打秦疏的主意,他现在受不得你拿些乱七八糟的事来折腾。”
“什么相好?你听谁说的?”
端王一顿,然而语气轻快起来。“祝由是淮南提督季宏明举荐,在南海一带商贾中也算是排得上名号,才堪大用。季宏明管辖淮南多年,暗中把持大半海市商贸住来,但在泽国风望不差。眼下要使泽国安定,还是要暂时从降臣中用人,若是圣上当真将季宏明拔擢代理桐城事务。可以在海市扶持此人同季宏明所遗势力分庭抗礼。”
“这些改日细说,你刚回来也该累了。我也该回去。”
易缜惦记着秦疏一个人睡在车里会不会又吐。——他想自己不过是担心弄脏了马车,他可还要一路同坐着回去的。见他一口气说下去,这些事要料理起来就没个完,连忙打断。他这时算是逮着了机会,把端王方才的话还回去。:“不是就不是,你也不用气急败坏。”
“我有说不是么。”
端王失笑,居然微微点头承认。“我是有些喜欢他。”
端王性情端正严谨,绝不会拿这番话来说笑,况且此时神色竟是十分认真的。这言一出,不光是易缜少宣齐齐一呆。就连苍衍也转过头来,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立即就把眼移开。
端王也不同他们几人计较,反而提醒:“我让苍衍送你,路上不见得十分太平,也要小心些。”
目送几人呆呆怔怔的出去。转而向少宣道:“时辰也不早,太子也去憩着吧。”
唤人将少宣带下去。
关于祝由此人,易缜一回去就令人狠狠打探过一番,后来也有机会得见过一面。
这人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子弟,出身说起来还有些不大光彩,他娘曾是淮南一带花楼里名胜一时的魁首,一生迎来送往阅人无数,相识都是贵家大户,反而说不出他老子的来龙去脉。娼妓所出的子女,想来大户人家也是不稀罕的。
他娘倒是个明白人,并不指望母凭子贵能傍上高枝。只是小时就替他赎了贱籍,又花费不少银两,托给一对无儿无女的老人抚养,就此算是尽了母子情分。
老夫妇倒也尽心,自小请先生教他读书识文,从来不曾亏待,只是此人本性使然,书念不进去,把先生气跑了好几个,终日在外四处浪荡,一年到头家里见不着他几日。到后来老夫妇故亡,他人长大些,性子倒稳下来,从此开始在生意场上打点逐利,一年仍只有一两个月留在淮南。
他老娘给他留得的银钱不少,他又颇有些脑筋手腕,布帛茶叶珠宝药材等等巨利的行业,他恨不得样样插手。就连烟花营生,他手底下也有,而且此人运道也不错,几年奔走下来,生意顺风顺水,年纪虽轻,已然挣下不少家身,不用说泽国,就是同北晋京中巨贾比起来,也并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