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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记得秦护当时的眼?神。
屈辱,愤恨,怨毒,很难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会有那样?复杂的眼?神。
时隔多年?,屠鸾回想起当时的秦护,仍会觉得背脊发凉。
“表小姐。”
婢女在旁催促。
屠鸾暗吸一口气,轻轻道,“叔父,青儿可?以进来吗?”
屠鸾的轻唤打断了陈大善人和?贵客的谈话,陈大善人不仅不气,脸上还带了点儿宠溺,故作责备道,“你爹没教你这种时候应该先叫下人通传吗?怎么自己跑过?来了,不像话。”
说完,偏头对秦护笑道,“被家里?人宠坏了,秦大人勿怪。”
秦护也笑,“外面暑气蒸天,快让她进来吧!”
陈大善人一唤,屠鸾就踏进门?去,婢女识趣得留在了外面。进去以后,她举着团扇遮去大半张脸,露出?一双眼?睛,打量坐在陈大善人对面的人。
她没认错,果然是秦护。
陈大善人介绍秦护的身份,“这是秦典史,还不快点过?来拜见。”
屠鸾一边行礼,一边在心?里?暗暗揣度。
得益于屠郎中曾在户部任职,屠鸾十分熟悉大熠的官制。县级典史,又称县尉,从九品,负责全县的治安邢狱。
县级的从九品,对于京官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秦护来说,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却是难如登天。
他出?生清贫,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没有祖上的福荫,农户的儿子?想做官,只能老老实?实?走科举这条路。
而贫户出?生的举子?,即便是学问超群文曲星附体,也容易吃科举潜规则的亏。总而言之,想要在官场上出?人头地,以秦护的出?生,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还是做到了。
屠鸾心?里?升起警惕,隐隐知道,秦护并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
秦护拍拍旁边的凳子?,“过?来坐。”
屠鸾只好坐过?去,她刚一坐下,秦护就倾身过?来,拿走她遮脸的团扇随手扔在桌上那一拖盘的金元宝上。“让我瞧瞧你。”
陈大善人极为识趣,借口不胜酒力先行离去。屠鸾便不得不与秦护独处。
秦护应该喝了不少酒,他倾身过?来的时候,屠鸾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
秦护曲起食指勾住她莹润的下巴,他长着一双丹凤眼?,瞳仁是琥珀色的,把屠鸾整个人都纳了进去,挤成小小一条绿影子?。“来!重新给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苏青,还是屠娇娇?”
“秦护,你弄疼我了。”
屠鸾轻轻挣脱他的手,用他的名字回答了他二选一的提问。
“我还以为你要继续装一会儿的。”
秦护的目光含着些许玩味。
“你我认识多少年?了?我装给谁看?”
到目前,屠鸾应对得还算是比较从容。
秦护从磁盘里?捡出?一个酒杯,倒满酒,伸臂揽住屠鸾修长的脖颈,拉向自己,将刚倒的一杯酒凑到她嘴边,“娇娇,看到我高?兴吗?”
屠鸾大半身子?都陷进他怀里?,她强忍难受,没有挣扎,僵着脸笑道,“他乡遇故知,怎会不高?兴?”
说完,凑过?去含住杯檐,饮尽了那杯酒,然后趁势不动声色地挣脱秦护的钳制。
窗边的案几上摆着一个碧青色的玉香炉,孔洞里?升起乳白色的烟雾,带一股子?甜腻的腥味儿,不算好闻,据说这是从西域引入的合欢香,具有催情的效用。
屠鸾方才就着秦护的手饮酒的时候,有一些酒顺着她白花花的颈流到了颈窝。无声得引诱着秦护的目光,秦护感到浑身燥热,控制不住自己,起身走到屠鸾身后,两手按在屠鸾的肩上,头俯下去啜吸屠鸾颈窝里?的酒。
屠鸾木着脸,强忍着胃部翻腾的不适感。
“六年?不见,你出?落得越发迷人了。”
约是合欢香的作用,秦护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钻进瓷青色的衣领,正预备往下探去。
屠鸾倏然用手掌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紧握住一盏冷掉的茶,冷冷道,“你若再放肆,这杯茶就会泼到你的脸上去。”
秦护动作一滞,哂笑,“你敢吗?”
屠鸾捏茶杯的右手,骨节泛白,另一只手牢牢摁住伸进她衣领作乱的手。
“八岁时你伙同李渔他们拿蛇戏弄我,吓得我发了三?天三?夜的烧,我爹娘问起,我没有把你抖落出?来。这样?的事不仅一件。你伤害我,我不仅暗自受了,还在长辈和?夫子?前袒护你,自问我从来没有对你不起过?。当年?羞辱你的是屠敬,不是我屠鸾,京州大乱的时候他扔下我带着小妾去逃难,我早就跟他没瓜葛了。你因他迁怒我,我实?在是委屈。”
秦护嗤笑一声,把手拿出?来。“屠鸾啊屠鸾,你小时候就聪明,阔别六年?,更聪明了。”
屠鸾不理会他话语里?的嘲讽,“想必你已经?知道我那便宜叔父想用我同你进行利益交换,作妾不是不可?以,但我要你以迎妻的规格,八抬大轿迎我入门?。”
秦护的笑变得有些冷,“八抬大轿,你配么?”
屠鸾抬了抬眼?皮,“这就看你有多想娶我了?秦护,你别逼我,我如果不想嫁你,一粒骨灰都不会给你留下。”
这下秦护直接敛了笑,“那你就死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还高?看你一眼?。”
屠鸾微微歪着脑袋,执起吸饱铜臭气的团扇,一下一下得扇。从门?口泄进来的日光斜过?她的绣鞋,鞋面缀满了各色的细小珠子?,缤纷的光影黏黏糊糊交织在一起,有的落到了地面,有的反射到了她的裙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