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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只剩下留下来洒扫收拾的宫女内侍和形单影只的容琰,一位小太监见他站了太久,走上前来关心道,“奴婢们洒扫除尘,怕污了世子的衣袍,世子若是累了,就先去偏殿休息吧!”
周围宫人来去,纷杂错乱的人影不时从身边晃过,却只有这个小太监走过来问了容琰一句。容琰感激得笑笑,“多谢这位公公,我感觉身子有些疲乏,这就回王府了。”
小太监入宫不到一年,从来没人同他说过谢字,又激动又高兴,声音中的雀跃根本掩盖不住,“那奴婢去给世子安排马车。”
转身就要往外跑去。
“公公等一下!”
容琰突然叫住他。
小太监转身,不解得问,“世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容琰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去吧!”
小太监晶亮的眸子倏然黯淡下去,想到自己身份太低,不配伺候北胜世子,局促得低下头,“是奴婢没认清自己的位置,世子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同奴婢一般见识。”
容琰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我是为公公好”
就向外走去。小太监站在原地,不知道北胜世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太监管事见他立着不动,以为他在躲懒,举起拂尘冲他身上狠抽了一下,抽了还不解气,伸手就揪他的耳朵拉得老长,“狗奴才,一干正事就偷闲躲静,只晓得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就怕你有这个心没这个命。”
小太监好像有点明白世子那句话的意思了,管事不仅揪他耳朵,还变着方向重重得拧,疼得他差点哭出来,连声讨饶,“公公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北胜王府的马车就等在宫门外,韩东隐约感觉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但容琰的脸色很差,一上车就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韩东便将滑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回到府上,意想不到的,门房告诉他们安郡王已经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容琰本来已经疲惫不堪,安郡王的名讳又撑着他勉力打起精神向王府偏厅走去。
容琰到来时,安郡王一盏茶已经见底,家奴正提着水壶添茶水。
容琰先看了安郡王一眼,“外公!”
转而又看向陈锦岩,“三舅舅!”
陈锦岩抚着安郡王的背,似在安抚安郡王的怒气,“您老好好跟琰儿说,琰儿毕竟年纪轻,做事还不够周全。”
安郡王一掌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还不够周全!你比琰儿多吃了二十年的饭,看得还不及琰儿远。”
陈锦岩傻了眼,他还在想怎么帮容琰说话,咋就反被自家老爹数落了?
安郡王没搭理他,突然起身走到容琰身前,手伸到容琰肩膀上,顿了一下,又往上去,轻轻按在了容琰的后脑勺上。“琰儿!委屈你了!”
六岁入宫,十六岁出宫,又谨小慎微地过了四年,十四年的时光里,从没有人为容琰鸣过委屈。北胜王心里装着几吨重的愧疚,却一次也没从嘴里抖落过一星半点儿。容琰紧攥双拳,身子隐隐发抖,他用力闭了闭眼,低声唤了一声“外公”
。
简单两个字里,杂糅着说不尽的委屈与疲惫。
陈锦岩快速眨巴着眼睛,“不……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叫两名百户在笼子里互搏,让他们打就是了嘛!不就是两个士兵,犯得着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折陛下的面子吗?”
想到太后寿宴上的场景,安郡王就压不住火气,到了北胜王府,不怕隔墙有耳,声量也就再难控制,“你懂什么?辱的不是两个士兵,而是北胜军的军心和军魂!王公贵族只管享乐,大臣们只懂挟势弄权,边关将士们早就心生不满。西南与北方外敌虎视眈眈,这时候寒了天下将士的心,你可知后果有多严重?”
陈锦岩惊得合不拢嘴,颤颤巍巍道,“不……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安郡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等到外敌攻破边境防线,大熠江山无人可守之时,你就该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不肯多读点书了!”
自懂事起,容琰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年纪轻轻就落下了头疼的顽症。寿宴上的风波令他思虑了太多,头早已疼得快要炸开。但他想到有一件事他还没有得到答案,忍着头痛,问道,“外公,您之前说我我父亲在我小时候犯过一个糊涂错,您可否仔细告诉孙儿,父亲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往事浮现心头,安郡王长长得叹了一口气。“那时候你娘刚走,北方战事焦灼,一封一封的书信催你爹北归,你爹舍不下你,北境催得又急,再加上因你娘的死悲伤过度,几种情绪夹击,让你爹乱了阵脚,不等我抵达京州,他脑子一热,就冲到陛下面前,说你年幼丧母,他又常年不在京州,担忧你无人照顾,想要将你带在身边。陛下多疑,一边依赖北胜王府,一边又畏惧北胜王府,暗中在等一个牵制北胜王府的时机出现。你爹这时候去说,正中他下怀,明面上是圣恩浩荡,不忍功臣子嗣受苦,实际上是把你困在宫里为质。”
早在容琰十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之骄子,而是牵制北胜王府的一枚棋子。比起严倦,他这名质子只是沾了北胜王府的光,才更受待见罢了。
安郡王一直注视着容琰的脸,想要从容琰的脸上看出几丝愤怒的情绪,但容琰的反应出乎他意料,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变化,平静得好似在听和他无关的故事。
“每回你爹进宫复命想要见你一面,都以怕你见了他之后更要受相思苦的借口打发回去。琰儿!民间有句话叫养胜于生,北胜王府养你六年,皇室养你十年。你与太后陛下越亲近,与你爹就会越疏远。皇家的险恶用心,比虎狼更甚啊!”
安郡王忽然伸出右手,死死捏住容琰的手臂,容琰吃疼,蹙紧眉头。手臂上力道之大,完全不像是一位古稀老人可以拥有的手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