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是指细绢做的裤子,这俩舅子就是穿着细绢裤子的流氓。
成帝厌恶原配皇后他俩功劳不小。都想得简单,觉得自己姐妹是皇帝老婆,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那万一她不再是皇帝老婆了呢。
这次刺杀可能是这五个锦衣卫执行过的最无聊的任务。两个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的胖子,某天晚上,稀里糊涂归了西。
这也成了他们为成帝执行的最后任务。
成帝这个人多疑,非常多疑。他千挑万选的五个锦衣卫,除了术业有专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务实。他们没有关系没有钱打点,更没有漂亮姐妹送给上峰享用,所以被压得很低。当年太祖成立锦衣卫时他们或许是忠诚的。多年下来错综的裙带子捆出了个大网,谁都跑不掉,指挥使当然也是。这五个人无凭无根,忽然得了皇帝的青眼,皇帝成了他们最大的关系。高官是不会有的,成帝需要他们不起眼的僞装。厚禄却有,金子,银子,珠宝。完成的漂亮另有奖赏。
当这五个人站在摄政王面前的时候,摄政王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连庆面目平庸。非常平庸,没有特点,过目即忘。擅长追蹤。
谭平白白净净,看上去像个教书先生或者大夫。他也确实会看病,但更会毒死人。
万之贞孔武有力,气力一般人及不上,趁手的兵器是铁锤,砸人的时候一锤一个,最是干脆。
冼至静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一团孩子气,眼睛大大的,看人的时候一闪一闪。据说非常聪明,记忆力卓绝。
薛云雷很瘦弱,风吹就倒的样子。常年带着薄皮手套。擅做机关陷阱。
咋凑的五个人。
这五个人面对摄政王,倒也不慌。髒活干多了心里基础好。摄政王站起来,背着手,踱了两步。
“今天起,一切照旧。”
摄政王知道了。
他不是来跟他们商量的。
五个人呼啦跪下了:“吾等愿为摄政王殿下忠心效死,在所不辞!”
摄政王忽然笑了。
笑声被压得很低,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遥远天边云层里滚动的雷,夹着一闪一闪令人心寒的无声的霹雳——
“不需要你们的‘忠心’,也不需要你们‘死’。我要的是你们的本事,和……脑子。”
五人大气不敢出,这世道,忠心是最没用的。
“做好锦衣卫该做的事,做好聪明人该做的事。”
摄政王的表情似乎很和蔼:“嗯?”
五个人冷汗都下来了。
第二天上朝,摄政数月的摄政王终于点了他的第一把火——
提高俸禄。
準备拼死反对并搬出祖宗法制的中老年们忽然愣了。朝堂上一片死寂。皇帝歪着头看摄政王。摄政王那个方位似乎不是很好,早朝的时候整个人都坐在影子里,看不清表情。朝臣本来是要杀杀摄政王的威风的,他的第一条政令势必不能让它走出皇宫,和皇权拉锯这麽多年的文官们实在太有把握把摄政王的小火苗掐死在摇篮里。
然而,摄政王,他说,提高俸禄。
摄政王站起来,本来丹墀就高,他更高,影子里的庞然大物突然一动,在场有人的筋跟着跳。
“列位臣工,为国鞠躬尽瘁无怨无悔,孤是看在眼里的。我大晏的晏就是来自河清海晏这个词。如今先帝刚去,诸位安稳社稷不辞辛劳,为了‘河清海晏’尽忠职守不辞劳苦,我李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定会知晓。当年太祖创立大晏基业时刚刚驱除胡虏山河端的是零落凋敝百废待兴,还有个典故,京中库存官银不过几千两,满朝文武俸禄从不缺一丝。孤夜读当年太祖史录,忽然觉得惭愧。当年境况艰难太祖尚且体恤下情,现今大晏又是盛世景象,臣工们俸禄却从未变动,便是一品大员一个月二十两俸禄在京中怕也刚够嚼用。如此,岂不是拂了太祖一番慈爱之心!”
所有人,面面相觑。
太祖他老人家,和“慈爱”
这俩字,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恨官员。恨不得榨死他们。李奉恕让他们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官场时前辈们的传说:太祖时,官员点卯出门,要带着鹤顶红。
起码能落个痛快。
摄政王从阴影里走出来,太阳光线斜打在他的脸上,一半黑,一半亮。
他像太祖。
真的像。
王修作为皇帝文书虽然官职只有芝麻粒大,可是他能上朝。这是以防万一,皇帝兴起要拟制,没个拿笔的多扫兴,总不能皇帝自己写。王修在中书省翻皇帝起居注时翻到过太祖的画像。浓眉大眼的黑胖子,头发花白,眼神如鹰。
王修在大柱子后头看见李奉恕的侧脸,忽然想起故纸堆里的太祖,如果李奉恕老了,发胖,或许更像。
见过太祖的人,再看看李奉恕。
会是什麽样?
摄政王被阳光照得微微眯眼。他看着那些人,背在身后的手,撚了撚手指。
周烈在练刀。
扫、劈、拨、削、掠、奈、斩、突,他手中的刀已经消失了,成为天地间横扫山川的风,呼啸飞驰,狂暴兇狠。刀锋金属的刃切割空气,渺茫的震动一下,一下,四面八方彙来,成为带着血气的清吟,仿佛生死判划下的那一笔——
“戚家刀。”
摄政王背着手,站在跨院外,背着手看他。
周烈并没有收刀的意思,挽了个刀花,忽然沖着李奉恕去了。
的确是戚家刀,未尝败绩的戚家军的刀,大晏的铜墙铁壁,武毅公的刀。
李奉恕看那狭窄的刀在空中挥了一圈,直直劈下来。他向后一仰,随手拿起锄地的铁锄一挡——乱放东西也有乱放东西的好处,他为了种葱农具家伙事儿配得齐全,府里的仆人连大承奉都不敢乱动他的宝贝——戚家刀砍在锄头上铮鸣一下,周烈几乎被刀上传来的后座力向后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