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头连忙道:“大人,夫人无事,相奶奶和许老太太正照顾她呢。”
陈演脑中浑浑噩噩,只听到半句,继继续续道:“别让她一个人在后院里……把她放在我身边……”
王捕头看着陈演又晕了过去,急急催着衙役抬着陈演、齐粟娘、钱巡检向草堂而去。另一头,十几个受伤的水手,也被漕帮帮众抬着跟在其后。
草堂上早生着八大铜盆炭火,热气扑面,清河县两个大药堂的五位坐堂大夫早被唤了过来,备好各种药物。两个专看县台,一个专看县台夫人,一个专看钱巡检,余下一人带着学徒,给水手们治伤。
王捕头见着齐粟娘被送进了内室,为难道:“大人说不让夫人离开他……”
云典史瞪了他一眼,“大人病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么?夫人是女子,让她在这堂上躺着成何体统?”
顿了顿,“拙荆和许老太太在里头侍候着,不会有事的。”
齐粟娘不过是受寒烧,灌了几贴苦药下去,病情便也稳了下来。她睡了二天一夜,便醒了过来,见着眼前大红莲枝床帐,方知她正躺在家中的江宁拨步大床上。云夫人相氏坐在床头,她身后五步,朱红云锦帐幔隔开了内外,齐粟娘勉强道:“相……相姐姐,陈大人他怎么样了?”
相奶奶见她醒来,面上大喜,正要回答,一位花白头,精神矍烁的五旬老妇揭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额齐眉的娇俏小丫头,手中捧了个漆案,上头一盅冒着白气的药汤。
相奶奶连忙站起,请老妇坐下,齐粟娘认得曾来拜望过的八品诰命许老夫人,盐场许知事之母。相氏对齐粟娘道:“夫人,这几日一直是老太太在照料夫人。”
齐粟娘想要起身,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得微微点头表示谢意,又看向相奶奶,想知道陈演究竟如何。许老太太微微一笑,一边取了药汤喂她,一边道:“陈大人两条腿虽受了伤,但还算好,在左厢书房里养着呢。方才还把老身召过去,只问夫人有没有醒来。”
说罢,转头吩咐道:“莲香,去和王捕头说一声,夫人已经醒来了。”
齐粟娘听着陈演就在对面书房,心里微微一松,挣扎想去探看陈演,却全身软,许老太太和相氏到底是客,不方便支使,只得慢慢喝着药汤。
她方喝了半碗,就听得外头一阵响动,王捕头在门外说道:“许老夫人,相奶奶,陈大人就要过来,还请回避。”
说话间,便听得脚步声响,帷帐一开,四个衙役用一顶显轿抬着陈演走了进来。相氏急急举袖遮面避到了床后,许老太太镇定站了起来。
齐粟娘看着陈演双腿上夹着木板,包着厚厚的绷带,知晓他受伤不轻,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显轿原就是两根杠子架着一个太师椅,四个衙役不敢抬头,将显轿停在床边后,退了出去。陈演靠坐椅上,面色仍是苍白,见得齐粟娘在喝药先是一喜,再见得她流泪,顿时慌道:“粟娘,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好?来人——”
窗外王捕头应声道:“大人,小人在。”
齐粟娘见得陈演要使人叫大夫,一边哽咽一边道:“陈大哥,我好好的呢,你别叫人。”
陈演尤是不信,许老太太笑道:“大人,夫人是心疼大人受伤方才哭泣呢。”
说罢,牵着相氏走到了外间。
陈演尴尬一笑,见得众人被隔挡在帐幔之外,勉强离了椅背,向前倾身,想伸手去握齐粟娘放在床边的手,双腿却借不上力,差了一点点,正急得额头冒汗,齐粟娘不知哪来的力气,勉力抬手,用手指勾住陈演的指尖,一点一点把手放入陈演的手掌之中。
两人持手相看,半晌无语,眼中俱带湿意,齐粟娘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陈演慌忙哄道:“粟娘,你别担心,我的伤不重,大夫说过了半月就能行走的。”
齐粟娘的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呜咽道:“你……你……那时你就不想想我?”
陈演紧紧抓着齐粟娘的手,“对不住,粟娘,我下回一定小心些,再不让你担心了。”
哑声道:“只是,你以后可也别那样让我担心了,我看着半天上吊下一个人,被风刮得马上便要掉下来似的,身形竟然像你,叫你却又不应,我……”
齐粟娘一边哭一边啐道:“你不下去,我会下去么?”
陈演再不敢多说,连着了几个誓,咬定以后只远远看着,决不亲去坝上,齐粟娘方才破涕为笑,慢慢收了眼泪。
陈演见得齐粟娘无事,心中欢喜,精神头好了许多,面上隐隐带出些血色。他握着齐粟娘的手,悄悄儿说些体已话儿,又被齐粟娘啐了几口。
两人都有些体虚气弱,说到天色将晚,各自闭目养神,两只手却仍舍不得放开。许老太太、相氏领着莲香走了进来,相氏见得如此,脸上飞红,连忙又退了出去,许老太太面带愕然,半晌方是一笑,上前道:“陈大人,夫人,两位都要进食了。”
陈演猛然惊醒,看着许老太太尴尬一笑,转头看看同时醒来的齐粟娘,待要松手,却查觉齐粟娘依依不舍。他心中柔情万千,哄着道:“放心,我就在这儿吃,我们俩一块儿吃饭。”
齐粟娘脸上带笑,慢慢儿松了手,许老太太便让莲香将两人的药粥端了进来。陈演见得齐粟娘的药粥,便要接过,莲香一惊,许老太太笑道:“大人,还是让老身的丫头来罢,大人把自个儿先照顾好了,夫人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