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吹了吹茶碗中的叶沫子,笑道:“上回那事,你也太急了些,他妹子可是出了名的守妇德,到时候一个想不开抹了脖子,十四弟饶不了你,倒让爷落了好一顿埋怨,说爷太纵着你这奴才。”
说罢,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道:“坐着吧。”
秦道然谢了座,陪笑道:“奴才原听说,十四爷当初对他妹子很是下心,既是退了亲,左右必是十四爷的人,所以才——”
脸上似有些灰色,叹气道:“只是没想到八爷正巧有事问她,奴才赶过去时,八爷那一眼,看得奴才心里直打颤。”
九阿哥哈哈一笑,道:“行了,八爷那边,爷已经替你求了情了。只是十四弟可是个拧的,他要是心里看着你好,你就是杀人放火,也是好的,若是看着你不好,你说破天也没用。如今爷还在陪小心,你以后见着十四爷就绕远道吧。”
秦道然连忙站起谢了,又犹豫道:“爷,齐强说给他妹子看中了一个夫婿,是漕运上常州府的少帮主,您看这事……”
九哥摇头道:“叫他少操这个心,他妹子的婚事,陈变之还没言语,十四弟也没开口,哪里就能这样订了?”
看了看秦道然,笑道:“你是想把手伸到漕运上去?悠着些,皇上正盯着河道那一块呢,阿山、陈鹏翮、陈鹏年、施世纶都是软硬不吃的,太子爷早晚要出事,到时候再说罢。”
秦道然思索半会,点头道:“爷说的是,听说皇上最近又作了一回索额图,把心裕的内侍卫大臣给革了,怕就是在敲打太子爷,只是——”
悄声道:“嫡子到底占着名份,内务府都是家里的,长子要在朝中结援,哪里又能没钱?奴才蒙爷看重,这几年虽是也有些微劳,但想着这数怕还差得远,所以才……”
又看了九阿哥的脸色,慢慢道:“再者,若是往深了说,八旗的老规矩,原是没有立嫡立长,却是公议立贤。奴才替爷打算,八爷与爷打小一处儿长大,情份大是不同。只是八爷虽好,这八旗宗室、当朝大员,哪里是没有钱就能拢住的?”
九阿哥沉吟半晌,招了秦道然上前,道:“河工、漕运都是大项,断没有放在一边的道理。只是陈变之的圣眷如何还难说。八爷早就冷眼看着,皇上多是想栽培他,过得几年,这些老臣都退了,若是治河有功,难说此人会不会坐上河台、漕督的位置……”
秦道然恍然大悟,笑道:“奴才明白了,齐强的妹子是个绕肠子的灵俐人,便是皇上指了婚,陈变之也舍不得丢了她,仍是个得宠的妾……”
齐强隐隐听得书房里的笑声,脚步一顿,对守在游廊口的德力笑道:“德头儿,既是大管事在爷那边,我就不去烦他,待会大管事出来,烦你和他知会一声,我妹子身子有些不好,我回家去看看,晚饭后再回来当差。”
德力脸上带着青肿,咧了咧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运气好,十四爷三天两头从热河打人送东西来,将来跑不了叫你一声舅爷,便是大管事也要低你一头了。”
齐强勉强笑了笑,直让他少混说,约好过几日出城打猎,便绕到后门,进了小院。
与皇子府相比,两进院子自然是小,但比起高邮乡下,却是好了不知多少。院子少说有五百步方圆,沿着高高的院墙边种了一沿各色花卉,中间点了一个小水塘,接了皇子府里的活水,裁着些荷莲。秋风正好,满塘的残荷,带着暗暗的淡香,嗅着叫人心神一爽。
齐粟娘正在桌前点算银钱,两盒金锭子是茶庄子的老掌柜送来的,一盒银元宝是齐强收的皮货,托罗世清带到南边卖了,除了当初的八百两本钱,应付的二百亩田价,余下一万两白银却是实实在在。
齐粟娘算完钱,研墨写信,寄去二百两银子,托王大鞭把她侵占的六十亩无主地也买了下来,再把在高邮北典当赊的帐、押的树都理清了。
齐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站在齐粟娘身后,看了半会,方出声道:“这些田地,都转到演官的名下?”
齐粟娘最近也习惯他来无影去无踪,仍是低头写信,一边点头道:“一万两,也差不多了,我打听过,京里这样的宅子也只要一千五百两,京城郊外一亩中田也就是八两银子,哥哥成家时——”
齐强挥了挥手,苦笑道:“你别操心我的事,演官已是回信了,不肯退亲。”
齐粟娘心中微微有些喜意,转眼却又散了开去。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齐强一眼,“哥哥信里说得不明白?”
齐强从袖中抽出两封信,递了过去,道:“你自个儿看看,我可是苦口婆心,当初皇帝老爷是想把正红旗董鄂氏噶礼的族侄女指给他,且不说旗女嫁给汉臣是天大的体面。噶礼那可是皇上的宠臣,又是个横的,有了他作靠山,多少人要忌惮,用得着你这么给他四处找银子么?”
齐粟娘慢慢伸手取过信,却不打开,只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陈、齐两家出身贫寒,正是门当户对,自古糟糠之妻不下堂,没有退亲的道理。”
齐强撩袍在桌边坐了下来,在筒里随意抽了一支毫,捋着一丝丝羊毫,叹道:“理是这个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贵易交,富易妻,不也是自古就有的道理?”
齐粟娘沉默半晌,点头道:“皇上指了婚就好了。过两月十四爷随驾从塞外回来了,我托他——”
齐强截断道:“妹子,你和十四爷走得这么近,不是好事,多少人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十四爷还不是办事阿哥,又未开府,门下没人,你不在他跟前,哪里护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