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自委屈着,过了几日,齐粟娘开始忧心齐强夜夜外出,凌晨方回,不知忙于何事,却没法探知。慢慢的,四阿哥便可下地勉强行走了。
四阿哥白日睡足,晚上精神极好,知道齐强晚上不在,也扶着齐粟娘的手走出卧室。他在堂屋中慢慢走了几圈,微微喘气,侧头看了她一眼,哼道:“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便给我摆脸色。往日的进退尊卑,温良淑德全不见了。老十四若是看着你这副脸色,哪里会惦着你?”
齐粟娘拿在当初在宫里的耐性,忍了又忍,只等着这位爷能走路,赶紧把他送回城里去,好歹望他记着她尽了忠,给齐强一条活路,正这样想着,却听得叩门声起。
此时原是半夜,齐强早不在齐家,齐粟娘听得叩门不由面上变色,方要扶着四阿哥回到睡房中,四阿哥却道:“去,开门。”
齐粟娘一愣,见得四阿哥不动声色,似是胸有成竹,便只得疑惑着走到院中,从门缝中一看,竟是秦全儿和一干侍卫。
齐粟娘此时方知四阿哥必是使了什么密法把消息递了出去,叫心腹来接,她竟是一点也未曾察觉,想到此处,齐粟娘不禁背上冷汗涔涔,连忙开了门。
那秦全儿当头见得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却不显,恭敬道:“齐姑娘,四爷他……”
齐粟娘看了看对面没有一点光亮的齐家,轻轻点了头,把一干人众全部放了进来。那秦全儿似也带了伤,却是手臂上,行动却也无碍,想来已是大愈,到堂屋里见着四阿哥,赶着上前请罪,又探问伤情,四阿哥给了他一个眼色,领着秦全儿和达图进了房间,掩门密谈。
齐粟娘也不管这些,自在另一间屋子里呆着,心里直求齐强此时莫回,四阿哥早早离去。此时,寂静的夜里腾地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转眼间便来到了入了村,瞬间停在了陈家院子门前。齐粟娘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急步推门而出,众侍卫纷纷变色,还未来得及如何,便听得一阵门响,有人叫道:“粟娘,粟娘,开门,我回来了。”
齐粟娘听得这个声音,面上一呆,转眼从心底涌上一股喜意,立时叫道:“陈大哥!”
提裙便奔了出屋,急急打开门一看,果然是陈演带着一身寒气风尘站在了门口,满脸笑意地看着她道:“粟娘,我回来陪你过年。”
第十八章回家过年的陈演(上)
陈演时时与齐粟娘通信,虽是一心治河,听着齐强回来,又是腊月里了,也排开了日子,寻了几天假回来探亲过年。他下了船便连夜赶路,到得半夜方才到家,原是想给齐粟娘一个惊喜,却被家中的四阿哥惊得不轻。
齐粟娘见着陈演回来,心中大喜,一应事务全丢给了陈演,自个儿躲在房中,绝不出门半步,便是和秦全儿说话,也是隔着房门。
她原料着四阿哥因着情势多变,必会立时就走,没料到却一直待到第二日,消息回来,高邮知州的顶带已是被除了,却没有抓到反贼明正典刑的消息,齐强的事儿更是一点影儿没有。
齐粟娘从陈演嘴里听到这些消息,虽是欢喜,却大是疑惑,细细打听,方知这乱子来得糊涂。原是高邮知州与高邮帮勾结,寻衅欺压过往的常州漕船,索要例银。常州帮为了以眼还眼,故意把高邮知州贪渎河工银两的消息放了出去,引得奉皇命巡视河工的四阿哥来探查,高邮知州忙着应付贵人,顾不上漕帮事务,常州帮趁机闯入了高邮城,打进了高邮漕帮坛口。
其后高邮城便陷入一团混乱,当初袭击四阿哥的却是接得高邮知州告急,闻讯从宝应、兴化县来镇压乱民的河标绿营官兵。
齐粟娘听得这消息,暗暗咋舌,不知这些误伤了皇阿哥的官兵最后是何结局,只将齐强涉入之事给陈演说了。陈演笑道:“齐强哥既与四阿哥受伤之事无关,便只是帮会之事。粟娘,我为治河来往于漕河沿岸,这漕河上下水手近十万之众,不过是讨口饭吃,互相帮衬,虽是于朝廷多有不利,但帮会若禁,他们必会衣食无靠,漕运亦难再行。漕运事关国本,我看着,这帮会是禁不住的。齐强哥只要未被人拿着杀人越货的实据,却也容易藏住。”
齐粟娘听得他轻描淡写,不禁怔,再想起这阵子日日忧心,为着齐强的性命对四阿哥曲意奉承,一时竟是多余之事,不由得苦笑道:“无事就好,这事儿可不能再来第二回了。”
眼见着四阿哥回了城,齐强也回了家,齐粟娘放下心上的大石。原因着四阿哥和齐强,腊月二十四送灶神马虎过了。如今见得陈演回家,齐强无事,满心欢喜,下心准备好好过年。
乡里人家过年规矩可不小,齐粟娘将陈演和齐强赶到屋外,从下而上把两座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后,便裁了红纸,要在陈齐两家的大门、屋前,灶前都贴上红对联。齐粟娘的字上不了台盘,陈演却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没料陈演却让着齐强写春联,自个儿在齐粟娘备好的熟蛋上画些红绿山水人物,为年初一备好吉祥如意蛋。
齐粟娘先看齐强字体,果真奇俊,尤在陈演之上,再看诗句,却是大掉酸文,或是“紫气佳作富贵福,春风翰墨展华才”
,或是,“春水泛桃花,水面文章呈异彩。东风梳柳絮,风光旖旎蕴深情。”
之类,全不是庄户人家的规矩。
齐粟娘见他写得不知所谓,心中大怒,扯过一张宣纸,歪斜写上几句春节指定用词,让齐强抄写。齐强见得“春回大地,福满人间。”
“人勤物丰,国泰民安。”
“一元复始,万象更。”
如此俗到不能再俗的对联,哈哈大笑,一挥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