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班上两个学习好的同学谈恋爱瞭总是要比两个学习不那麽好的谈瞭要让人惊讶得多,即使理论上大傢都知道不应该以成绩划分行为合理与否。当然,学生时代值得一惊一乍的事实在是太多瞭,以至于范文敏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裡,就好像没人说过,没人知道一样。
也芝最近觉得她看黑板有点糊,好几次杜康写的符号她真是看出瞭重影。她看瞭好几眼左边同学放在桌上眼镜盒裡的眼镜,人傢侧过来看著她,也芝看瞭看她,小心道:“可以给我试一下吗?我怀疑自己近视瞭。想确认一下。”
话说到想这个字,同学就已经把眼镜拎著镜腿递给她瞭。“谢谢。”
也芝小声道,没戴上,隻是捏著镜腿用镜片对著黑板上板书,嗯,清晰多瞭。她一下就确定瞭,自己真是近视瞭,从小妈妈都骄傲地讲给她生得耳聪目明五官哪裡都好用的眼睛先坏瞭。上中学的这几年,周围的同学慢慢有人配起眼镜,直到有天代课老师走进教室惊叹:“你们班怎麽半个班都戴著眼镜。”
那时范文敏问:“难道隔壁班就不戴瞭吗?”
代课老师想想,那倒也是。
边把眼镜还回去,她边迈入自己的生长痛裡。也芝的牙一直都长得比别人慢一点,她一直到瞭去年初二还在换牙,高中瞭裡头还有一颗大牙在慢慢地长。想来,现在比别人慢一步近视也是合理的。器官用久瞭都是要老掉的。出乎她意料的,回傢妈妈得知她说自己近视瞭,第一反应居然是生气:“电脑再偷偷摸摸看吧,眼睛都看坏瞭。”
也芝一下就不服瞭:“我一周才看多久电脑?你平时都在傢看著我,总共就周末看不到一个小时。别人都有手机,就我没有!”
说著就说歪瞭,借这件事说出自己对自己没有手机的不满。
“你爸那台旧手机你没拿去听歌?”
“听歌跟眼睛有什麽关系?那台手机都没卡的。网也上不瞭。就是读书读坏的。我一天要看多久黑板,回傢还要写作业。”
“是哦,人傢都不会看书看近视。”
“放狗屁!高明范文敏、方子涵!陶元甲,哪个不近视?最近连平春都戴眼镜上课瞭。”
妈妈终于停火,好像叨咕瞭一句怎麽不学人傢好的方面,又好像没有。大概是没有的,不然这个阶段的也芝听到瞭是要炸毛的。
实验班考试离得很近瞭,不到一个月。班上好像忽然安静瞭一阵,说不清是因为那帮学习好的下课都正襟危坐待在座位上争分夺秒的算数学算物理还因为背后那帮不怎麽爱读书的同学开始隔三差五地请假,夹心层的同学们原本就挺安静的,就这麽,静瞭一段时间。周五的晚上,平春给也芝打瞭一个电话,也芝起初还以为平春是找她聊天的,今年自己和平春好像聊瞭挺多天的,刚开学的几个月每个月都有一次打到傢长手机发烫,隻是这一两个月好像没怎麽打电话瞭。
“喂。”
聊瞭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也芝好像感觉到瞭,感觉到瞭一点平春不是来找自己讲话的。果然平春也没有再浪费时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有几道物理题可以问一下叔叔吗?”
“可以啊,”
也芝从床上坐起来,刚刚接过电话她才从书桌上移到床上一头倒下,“我把电话给他?”
“可以去你傢吗?”
啊?
也芝有点愣:“我问问。你等我一下。”
跑到客厅得到她爹的点头后,平春下午就来瞭。和她爹坐在客厅,原本晓华的位置上讲题,也芝隻待瞭一分钟就回房间干自己的事瞭。她倒也没什麽事干,如果不考实验班,她的成绩考一中是稳的,没瞭那些看得人题都读不懂的数学物理培优作业后她这一阵其实活得比刚开学那会轻松多瞭。
外头的题讲瞭两个多小时,也芝在屋内又把作文书看瞭一遍。她爹在门口喊,说平春要走瞭也芝来送一下。也芝翻身滚下床,踩进拖鞋,到门口目送平春蹲下穿好鞋。
“拜拜。”
“拜拜。”
第二天平春又来瞭,这次给也芝带瞭一个好长的,实心的面包。平春说是新疆的面包,裡面有很多果干和坚果仁。妈妈说:“这麽客气平春,来就好瞭呀。”
“我妈她买的。”
“诶呦下次和你妈妈说,不要这麽客气瞭。”
这样的面包也芝前前后后吃瞭三四根,因为平春来瞭两周的周末,每次来都带一根。确实挺好吃的,用料很足,隻是有的时候她啃著面包,会忽然陷入一种放空的虚无感裡,这时候一般是什麽都不想的,不像上数学课的时候连自己和大明星谈恋爱对方爱自己爱得要死要活这种情节都是敢在脑子裡编排个十几次的。平春就来瞭两周的周末,再往下一周的周末就是实验班的招考瞭。周五的下午,是谁的傢长开车去一中在郊区的那个校区看考场把也芝平春诸婕通通捎带上瞭,好像是方子涵的爸爸。
小车驶过跨江大桥,不长的距离但能轻轻靠在车窗上看见整个江城繁华的两带。也芝虽然心裡还有憧憬和幻想自己考上实验班,但脑子沉在心底和她说同你关系不大瞭多一项感受而已。感受,说实话,这三年除瞭升学这条主线,她几乎没什麽另一条道的感受,她最大的叛逆也隻是偷偷玩电脑这题抄答案不写瞭。她没有很喜欢的事情,但也没有很讨厌的东西,有时甚至忘瞭要讨厌奶奶,也芝突然,有种强烈的想法——
想给自己的十几岁留下一点什麽记忆。
小车一下驶入郊区的大道,右手边是苍绿的群山,左手边是老旧的教师公寓,路过有些年份的动物园,再往前开开就是一中。也芝很小的时候,二三年级的时候和她爸徒步从市区走到过一次一中的江南校区,那时楼都还没盖好,他们在外围穿过工地,绕过水坑,彼时背后隻有被挖的坑坑洼洼的半山,门口还贴著一张迁坟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