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生又走上瞭去老师傢的路。
午间一两点,正是江城最热的时候。后来很多个夏天,大傢各自长大各做各事,有的人留在江城,有的人出去瞭,有时会在夏日回来,江城总在原地照旧等待著衆人。
到老师傢瞭,老师傢把厨房门都关瞭,从卧室打开空调引风出来,坐在餐桌上开始拿到写字本那一刻,午间的燥热被短暂地隔绝瞭。
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瞭。
同来的还有两个小孩,小孩热闹的时不时叽喳著聊学校的事情,谁拿谁的橡皮都要站起来绕一圈,和静心写字的氛围格格不入。平春同也芝对视,二人用视线对话,示意眼前,那一刻,她们把自己当作瞭大人。回想觉得有些意思,小孩总会在成长的某一刻裡面对比自己小的孩子,觉得己方像大人。是正常的,好比后来真的做瞭大人总要在每隔几年的某个时刻说起,希望时光停在今年,她们不想再长大瞭,好累。
“时间停在今年吧,不想做大人,也不想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变老瞭。”
舍不得。
长大,是分别的开始。
自己
两个小孩开始聊一些加密语言,外加挤挤眼,于是也芝和平春这两个大孩也开始聊些加密用语。
“那谁,当时。”
“对啊,我也觉得他好那个。那个谁怎麽还愿意和他玩在一起。”
局面变为两个小孩微微表情複杂地看著她俩,平春和也芝都有些想笑。暗暗憋著一股劲,暗暗较著一股劲,暗暗彼此逗著一股劲。
小孩更大声瞭起来,也芝和平春几乎是要笑出来瞭。战争止于老师端出瞭一盘冰西瓜,老师说,来休息一会。老师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老师,字写得很漂亮,他有一个不知道上没上小学的女儿,上次从房间跑出来,漂亮的。于是气氛消弭,开始一手冰西瓜一手餐巾,吃完瞭就推开厨房门去洗手。厨房裡没有冷气,随便冲几下就走出去,拿纸巾擦擦。平春同她闲聊起来,说上个月刚结束的期末考。
“我出来看到你和方子涵她们在一起聊天,笑得特别开心,我还以为你考得很好。”
平春说。
啊。
其实考得很不好。
这张期末卷,她考七八十,跌破新下限。
怎麽会觉得自己考得特别好,难怪瞭,那天平春走出考场和诸婕一样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原来是为瞭卷子闷闷不乐。也芝也有短暂的一两刻希望自己为卷子惆怅一下,有些这样的心情才好考得更前一些,可她真的做不到为考不好不开心。
她知道自己这点从小同别人就不一样,可她就是这样的。她不是体测八百米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人,会咬著一口气死命超过别人的性格,她也没有这样的意志力。
也芝倒是想起瞭那天听到的,她跟平春说:“高明他妈觉得他考得不好,要给他多找作业和练习。”
也芝那天路过刚听见,高明他妈说这份数学卷子,他失分失得不应该。他妈妈就是数学老师。
平春:“他不是考94吗?”
“是啊。”
全班最高瞭,全年级第二。
可能是不满足没有第一吧。
平春终于露出也芝熟悉的表情来,一个正常人听说全班第一被自己亲妈认为考得不好还要加作业该有的正常表情。
她觉得安心瞭些。有时候她分明同平春很近瞭,又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这份过难的期末考卷不知到底为多少学生的假期补数学任务添砖加瓦,对于也芝来说,补数学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这场考砸的试让她写瞭人生第一份检讨。
也英超拿著本子:“你总结一下这次考试。”
“不要。”
“就总结一下,写一点。”
“不要。”
“写一点。”
“不要。”
最后还是坐在桌子前,拿著那本小本子,捏著一支05的笔。也芝在本子上一点不端正地写下:
也芝你好,这是你第一次写检讨。不知道以后你爹还会不会突发奇想让你写检讨她爹看到这都笑瞭。
没有下一次瞭。
这是也芝人生活到现在写过的唯一一份检讨。这份检讨后来不知道去瞭哪裡,也芝大概记得自己写瞭一张纸的四分之三,其中隻有两三行在总结自己这次为什麽退步这麽多,剩下的,她都忘瞭自己胡扯瞭些什麽。好像就隻关于自己对于写检讨的不满就来来回回用不同的话车轱辘写瞭好几回。
单数日下午去写字,双数日的早上要补数学。
在也芝读书还没人管课外补课的年代,数学老师真的是个很挣钱的职业。也芝初中的时候也算过,高中的时候也算过,她当时上课的两个老师,光是节假日一天补课的收入都十分可观。她初中去补课的地方,是那个数学老师自己傢裡,把客厅隔瞭一部分出来,摆瞭三大张圆桌,一张桌子上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的挤在一起写练习。
小小的空间裡,大傢好像鸽子笼裡的,缩来缩去为瞭几口没多好吃,不吃又会饿死的饲料。
也芝隔壁桌有一个男生,小个,头发又多又卷,每次他都算得最快。另一桌有一个女生,今年适逢世界杯,那个女生能聊出很多球员,每隔几天的课还能说出昨天那场谁踢得如何,她口中的那些人名,也芝一个都不认得,好厉害。
她好厉害。也芝总是会多看这两个人两眼。这两小时的课,很多时候她都暗暗走神,想些别的事消磨时间。她不喜欢数学,或者说,数学不喜欢她,和数学相处两个小时真的是一种折磨。一种彼时尚且没意识到算是很折磨的折磨,那时大傢都要补数学,她就没意识到这有什麽不对,这有什麽不妥。某日她正在走神,突然神游中听到容溪两个字,下意识看过去,和那个女孩子对视上瞭,也芝挪开视线,握紧著笔,她想装出一副她不是因为听到瞭容溪才看过去的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