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晗瞥了眼吴乔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断头崖下黑水潭,三百乃哈千年寒。你们不知道它们会害死多少人……”
“不是叫孔雀湖吗?怎么又成个水潭了?”
半天没吭声的赵维桢终于找到机会插了进来。
“孔雀湖是事发后镇里改的新名字,”
白晗说,“原本这里就叫黑水潭。”
黑水潭!原来这里就是黑水潭。
江伊一贯十分活跃的大脑被这个三个字卡住了,像一盘老式磁带,先是“咔哒”
停顿,然后又后“哗啦啦”
地往后倒,一直退到十九年前,她妈失踪后的一个月。
人活百八十年,总有许许多多第一次。有的记忆轻飘飘的,在大脑里都找不出来一点痕迹。有的却分量十足,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后想起,依旧能想起当年的感觉,就像贴在皮肤上的一块陈年膏药,扣起个边,就能回忆起皮肉撕扯的疼。
江伊现在依然记得那个下午,连窗台上的几片落叶,都在记忆里十分清楚。她站在窗前,像只撒泼的野猫,两条细腿跳着蹦子,小指头掐进她爸的大腿,仰着头,张着嘴,眼泪哗哗地往嘴巴和脖子里流,声带被盐水泡着,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
“不是我妈妈!不要去……你不能去……我妈妈没有死……啊……”
年幼的江伊坚决地否认电话里说的死人是妈妈的一切可能性,她在用她的方式大声阻止死亡的到来。
“女尸腐败程度严重,附近也没有发现她的有效证件,只能让近期报失踪的家属都来认一下。不一定就是曹女士,请家属理解。”
电话那边的警察听到了江伊的哭声,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后又补充说,“照顾好孩子的情绪,可以晚一点再过来。”
“伊伊,不要哭了。”
爸爸把八岁的江伊抱了起来,一边安慰着怀里的孩子,一边跟电话那头说话,“好的,警察同志……没关系,我马上去……对,我尽快……现在就买机票去西双版纳……”
“不!那不是我妈妈!”
江伊哭得撕心裂肺,她甚至想伸手去抢电话,但是被爸爸躲开了。他放下座机的电话筒,将八岁的女儿压在胸口,沉默地听着她像猫叫一样尖利又虚弱的哭泣。足有半分钟后,他才拍了拍江伊的后背,用一种压抑而低沉的声音,语调缓慢地说:“我也觉得不是妈妈,所以才要去看看。”
“你不要去……那不是我妈妈!我妈妈不会死……你不要去……”
江伊流着眼泪。
成年人总是低估孩子的能力,觉得他们十分弱小。但事实上,他们反而拥有许多成年人已经退化的智慧,就比如用拒绝来完美地保护自己。孩子们相信,只要自己不接受,发生的也就变成没有发生,只要自己接受,不管希望多么渺茫的东西也会成为现实。
于是,八岁的江伊紧紧抱着她爸的脖子,反复嘟囔着“你不要去”
,好像死亡被她关在了门口,只要不踏出去,就能在原地等到妈妈回家。
“爸爸要去看看才知道啊!”
江伊的爸爸被闹得有些烦心,他急躁地一跺脚,恨不得下一秒就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