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袁飞飞的手顿住了。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征兆,但是袁飞飞偏就是停下了。她转过头‐‐张平手里拎着一捆柴,站在路口的地方。青灰色的石板,从街角,一直铺到巷子的尽头。有那么一瞬间,袁飞飞觉得自己或许要哭了。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袁飞飞站起来,背后的秋风吹来浓浓的晚霞气息,带动她水绿色的裙子轻轻飘动。长发被风吹起,几丝黏在嘴角,袁飞飞也懒得去动。她只看着眼前。一条路,一捆柴,一个男人。她在心里算了算,七年,张平此时不过三十七八,可她却看到他的鬓角已经斑白了。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色单衣,袖口挽起,小臂上满是灰尘。袁飞飞看着张平,张平同样看着她。他比以前更加沉默了,这种沉默与从前不同,那时他虽口不能言,但是袁飞飞知道他何时欢心,何时愤怒。而现在,张平像是一把锈了太久的刀,无力,无锋,就算高高举起了,也不知要落向何处。袁飞飞开口:&ldo;老爷。&rdo;在叫出这一声后,袁飞飞的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奇特的轻松。仿佛一个行走天地的旅人,在风轻云淡的一日,突然毫无征兆地卸下全身的行囊,得到了那一瞬间的豁然开朗。没错,袁飞飞看着因为短短的两个字,不禁后退半步的男人,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道:&ldo;就是这里了。&rdo;就是,这里了。在袁飞飞站起来的时候,她脚下的花猫也睁开了眼睛,它晃了晃脑袋,然后托着肥硕的身子一颤一颤地往路口走,走到张平身边停了下来,轻轻地叫了两声,舔了舔张平扎紧的裤脚。袁飞飞见了,笑道:&ldo;老爷,这肥猫是你养的?&rdo;张平垂下头,才发现了脚边的花猫,他的反应有些茫然,盯着猫看了很久,才点了点头。袁飞飞道:&ldo;你每天给它喂几顿。&rdo;张平又顿了一会,然后抬起左手,伸开五指。袁飞飞道:&ldo;一天喂五次,怪不得肚子都拖到地上了。&rdo;张平低头看猫。袁飞飞走过去,站到张平面前。张平抬眼,同袁飞飞看了个正着,马上又把头低下了。袁飞飞在张平身前站了一会,然后道:&ldo;走吧。&rdo;说罢,便转身朝巷里走。张平跟在她后面,花猫打了个哈欠,看出主人的步伐,率先朝家里跑去。它这一跑,浑身都在颤,路过袁飞飞的时候,袁飞飞忍不住又笑了。来到院门口,袁飞飞站住脚步。&ldo;……十几年了,这门就从来没有锁过。&rdo;袁飞飞转过头,道:&ldo;老爷,明儿我抽空把门拆了吧。&rdo;张平眼睛一直看着地,闷头往前走,他的步子大,加上反应迟钝,以至于袁飞飞忽然转头说话,他完全没有防备,差点同她撞到一起。不过还好他身子反应快,在看见袁飞飞后,马上连退了好几步。一小段路,让张平走得前后乱窜,这狼狈的情景落在袁飞飞的眼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的苍老、沉默,都是因为她。同样,他的迟钝、木讷、小心翼翼,也都是因为她。这个认知,让袁飞飞的心又疼又痛快。家里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树下的那两个石头垫子不见了,其他的,都与从前一样。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张平看了袁飞飞一眼,什么都没做,袁飞飞点头道:&ldo;好啊,你去做饭吧。&rdo;说完,两人都是一愣。张平先反应过来,他转头进了火房。剩下袁飞飞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怒了努嘴,自语道:&ldo;怎么就看出来了……&rdo;袁飞飞同花猫一起,坐在屋子里等饭吃。袁飞飞走后,张平重新搬回了主屋住,袁飞飞坐在凳子上看了一圈,屋子里已经没有她的痕迹了。她看到木架上的摆设,从前放纸的地方,现在空落落的。倒是没有蒙灰,看起来经常打扫。究竟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一间简单到极致的房间。山林的猎户?苦行的僧人?还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袁飞飞一个人在屋子里思绪翻飞,张平端着饭菜进来。他先到屋子角落里,把饭菜拨进一个小碗里一些,花猫凑过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