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前进和王伟乡推平的那块地,在河道边上,填土的时候占了河道。河长制推行到了镇上,河流治理成了镇里当时的首要工作,他们那地方得拆了重建,把河道让出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但新的地方不是那么好找的,再者,当时修市场时也下了不少本钱,王伟乡督促赵前进到上级走走关系,他嘴里应承着,却一再躲懒。
前阵子在家里听说王伟乡去找领导,找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赵前进摇着脑袋,哼着小曲,别提多得意,哪知道这天早晨,他还没起床呢,就被二宝砸门砸醒了。
“叔,那小子把市场搬了!”
赵前进慢悠悠地坐起来:“说啥胡话。”
“真的,我刚从大庄回来,挖掘机都开工了。”
老头这才清醒过来:“搬?搬哪儿去?什么意思?他没通知我啊。”
“哎呀!”
二宝急得拍大腿:“你不是说他攀不上关系吗?人家给他在镇上批了一个地方,弄了一个真正的狗鸭子镇人才市场,我听说副镇长都去剪彩了。”
赵前进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这么快就攀上副镇长了?还真正的人才中心,难不成,王伟乡洗白了?人口的生意不做了?
没等他回过神来,二宝已经急匆匆地出了门,他怕二宝乱来,追上去,只吃到了一阵摩托车尾气和扬起的灰尘。
胡冰秀目睹了全程,她走到门边:“我早和你说了那王老三比二宝精明,让你踏实跟着他干就是了”
“哎呀你别在这儿马后炮了,做生意的事,你懂什么?”
胡冰秀原本正打算和他掰扯丽云把儿子让王伟乡抱去做人情的稀奇事呢,结果平白无故受一顿气,她也懒得再管那闲事了,合上门往王家走。听说现在丽云不仅剪头发,还给烫头,她得去看看稀奇。
这段时间以来,丽云过得十分低调,操持家里、干活、给村里人剃头。干不完的活,使得她每夜沾到枕头就睡,胃口也很好,顿顿都是两大碗堆尖了的米饭。如今没了孩子吃她的奶水,也不再需要二十四小时悬着一颗心在孩子身上,她的脸色明显变得红润起来,人也更健壮了。
赵晓梅跟着她,她干什么活,她就干什么活。
胡冰秀进院子的时候,看到一个短头发的清秀姑娘在磨豆子,还以为是老三领回来的女人,定睛一看,叫唤起来:“哎呀!这不是晓梅嘛!”
丽云正在厨房做豆腐,听到胡冰秀来了,打着一块豆腐出来:“婶子,婶子你可来了。最近家里事太忙了,我都没来得及到你屋里去谢谢你。”
胡冰秀一脸纳闷:“谢我?谢啥?”
“就老大不在了的时候您帮我抱了孩子呢。”
胡冰秀把手一甩,“哎呀,那种时候了,咋能不帮忙,大人再苦孩子也不能遭罪”
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现在丽云的儿子已经送出去了,于是谄笑了一下,“我听说你能烫头?”
丽云笑着把豆腐递过去:“是呀!不过还没人来试过呢。婶子,先吃碗热乎豆腐,我给你看看样式。”
“还有样式?”
“我让老三从县城带回来的,你看看。”
说完把一本册子递上前去。
胡冰秀嘴里含着一块新鲜的热豆腐,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打开册子。没想到烫个头发还有那么多款式,有的是绵羊样式的,有的像那晒干的包谷叶,还有的看起来像被火烧了的线头胡冰秀看得入了迷,丽云提醒了一下,她才呵呵笑着:“哎呦,哎呦,我也就是只在电视上见过,想着来看看热闹,没想到还没人来烫。”
“婶子,我给你烫一个,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不收钱,就当报答婶子了。”
“我这么大年纪了,弄不了这个”
胡冰秀推辞着,手上却不由自主地左翻翻右翻翻,挑选起来。
丽云指着一个中等卷度的模特造型:“就这个吧,弄完起码年轻十岁!”
剃头匠(3)
胡冰秀骨子里是一个爱美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她有一条掐腰的,红色波点、翻领的裙子,那时候在娘家村里,只要她一穿那条裙子,整村的男青年眼睛都看直了。嫁到月亮坨以后,她很快就生了孩子,之后就再也没瘦下去过。
就算是做了农村的家庭主妇、劳动妇女,也能看出她没有放弃对美的追求,逢做客吃席,她的衣服一定是干净的、艳丽的;不管再是农忙,她的头发梳得齐齐整整;下地戴的胶皮手套,别人都是蓝的、红的、黄的,她的是带小花的。带小花的比纯色的要贵四块钱呢!
眼下,她心里也是很想烫这个头发的,说不定烫个卷发,洋气起来,人看起来就没那么圆了。可是她下不了决心。毕竟是烫头,在月亮坨能算得上是一件事,她怕人家说她老了还要卖弄风骚,也怕赵前进看到了要数落她,所以拿着发型册子,犹豫不决。
之前春艳她们来理发时,说起胡冰秀的闲话,丽云就知道了她在家里过得并不快活,孩子大了,在外地工作,赵前进每天和她说的话不过句,她又是性格开朗的人,不说话憋闷。可是月亮坨本来就这么点大,半夜放个响屁,第二天隔壁几邻居都晓得了,没什么新鲜事,胡冰秀心里实在寂寞,只能向甲讲乙的不是,又和乙说甲的不好,显得消息很灵通的样子,借此确立自己在妇女小团体里的核心地位。
她这点心思妇女们也都知道,背地里也都笑话她,记得春艳的原话说的是:“她男人和芳嫂那点事,她又不是不知道,还天天说别个家里如何如何,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