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好之后,我给安乐递了一件干净衣服,他把伤口遮住,我问他疼不疼,他问我饿不饿。
那天以后,我真心地盼望着出去,我们找一个慢节奏的城市,结婚、生子,在那里安一个家。也许我们会把那颗蓝色珠子变成项链上廉价的吊坠,或者套在手指上的塑料戒指,他出门在外会对别人说,这玩意儿不值钱,但家里人手一个。
我对安乐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相比于第一次,我此时的表现真的很好,按时吃饭,准时劳动,对毒完全没了欲望。
每周三下午是讲座课,会来几个禁毒组的成员,给我们播放ppt,主要讲解禁毒时的困难,至目前为止,已经牺牲了多少名禁毒警察,讲毒品对我们的危害,还讲未来。
我隐约嗅到了希望的气息。
打嗝海貍
快出去的那段日子,每次课我都听得特别认真,这是我们难得可以跟外界沟通的方式。我看上了ppt上的一个地方,我跟安乐说,等出去后我们就去那儿吧,我还有些闲钱,可以去买套房子,你找份简单的工作,我继续念书,要孩子这件事得晚一点,至少得等我们把自己洗得干净一点。
他说你一天一个样。
我说这次准的,我保证。
两天后,又停电了,这次我们宿舍知道了原因,舍友刘莉喜欢捣鼓电流,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把她的一套电阻装置搞来了,上次停电因为她,水管破裂也是因为她。
这次阿姨没有进来,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应该去推电闸了,一分钟不到,房间亮了,很刺眼,我强迫自己快速入睡。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讲给安乐听,他看着刘莉,让我离她远点,我问为什么,他说:“她有精神病史。”
我听话照做,洗漱遇到她都会侧过身让她先洗。
第三次停电的时候,所里肯定感觉到异常了,我对面的姑娘说,不然把她举报了,这样不会连累到我们,或许还会因为主动上报,而加快出去的进程。
这话被刘莉听见了,她恶狠狠地警告我们,“不许,消息要是传出去,我就把你们都炸掉,炸成碎渣。”
对面那姑娘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所里特意开了一场大会,要彻查每间宿舍,我对面那姑娘顶不住压力,还是偷偷把这事儿举报了。因为她随后也告诉了我,让我保密,但其实想多拉一个人下水。
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算了一下日子,还有五天。
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教官效率这么快,我还没把这事儿压下去呢,他就已经找到了刘莉。刘莉一开始不承认,对面那姑娘把她的电阻装置全翻了出来,教官没听任何解释,把装备没收了。
刘莉的状态突然变了,她双眼瞪得很直,眼底冒出了红血丝,不停地揉着头发,“炸掉!”
她高声说着,“把你们炸成碎渣!”
宿舍几个人都开始害怕起来,准备开门往外走,可是我们宿舍已经成了危险地带,门被锁了,教官在外面让我们安静,刘莉尖叫起来,还伴随着诡异的大笑,“有的!”
她又说,“都有的,地下有的。”
说着她从鞋底抠出一个小按钮,等我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随着一声“轰”
,眼前的所有景物都开始倒塌,天花板,床铺,墙壁上的训诫乱成了一团,我的嘴里满是泥灰,头脑发晕,脸颊发热,一摸,全是热乎乎的血。
一时间,四处都开始倒塌起来,我想起刘莉每天中午都会趁自由活动的那二十分钟,把整个所逛个遍。
所以都有的。
我们宿舍,食堂,康复活动中心,还有安乐那里。
全都塌了下去,无一幸免。
很久之后,我才有知觉,头发黏腻腻的,耳朵被一块铁皮刮破,血流到我脖颈。我的双脚被什么东西压着,沉重,挣脱不开,周围全是断壁残垣,这里看不到天,这里只能看到死亡。
我轻咳了一声,想把嗓子里的灰尘吐出来,可是一抖动全身疼得厉害。旁边也有声音,滋滋哑哑的,像是小老鼠。
没多久这声音变得细长,像是老鼠偷吃被抓时的惊恐,她先是自己抱怨了一阵,然后问:“有人吗?”
我又咳,这次嗓子终于畅通很多,但骨架差点全散了。
“真的有人!”
她明显激动起来,“你别动,我脚下正好踩着压着你的砖头,我把它踢开,然后你再来拉我行不行?”
我听出是葛凰的声音,我说行。
她用力踩,砖头慢慢从我脚踝挪走,我疼得撕心裂肺。在经历十分钟左右的痛苦后,我的脚能动了。我缓了一会儿,去拉她,她被卡在两张床之间,我把床一点一点往外挪,她的手慢慢抽了出来,正当我要拉开最后一块挡板时,她突然叫了一声。
她紧闭双眼,不停地朝外吐口水,头顶有灰尘不断落下来,我才看见,阻碍她出来的那块挡板,就是我们头顶三角板的支撑。
也就是说,但凡我再移动两公分,墙壁就会塌下来。
她问我怎么办,我说不知道。
“你别不知道啊,我救了你,你也应该救救我啊。”
我说我真不知道,但我会想办法的。
我在找出口,可周围的废墟表明所有建筑全塌了,找不找得到出口没有意义,找不找得到活人才是关键。
我努力辨别男宿的方向,眼神在碎石与断梁之间穿梭,没有收获。眼神收回来的时候,在一块碎砖下看见一袋面包,我想起那是安乐从每顿饭里攒出来的小点心,我把袋子拿出来,发现里面还有我的小水杯,我拧开喝了一口,葛凰说:“我也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