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你,无论国破与否,我会去弥补心中所憾,但求无悔。”
沈婉话音稍顿,接着道:“你身不由己,楚国如此并不是你的错,身居高位,有良知有骨气的人,必会因百姓生愧。那你更不该为这样的国而死,可能已无力去更改一切,但只要去做想做的,哪怕孤身前行,也不会有罪。”
姬素哑然,忽然明白了为何眼前女郎能得到百姓敬爱,将士敬重。
“多谢你……我在中军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能坐在那个位置的女郎必不同。而事实与我想的一样,你很好……远很多人,我也很敬你。”
沈婉笑笑,“不要谢我,我能坐在那里,全仗一个人,没有他,亦没有今日的我。”
姬素没有深问,而是道:“我不知他是谁,如果他曾给你勇气,让你成为万民敬仰的人,那你现在也将这份勇气给了我。”
沈婉望着漫天大雪,忽觉鼻子一酸。
两人没有再言,静默地并肩而立。
旁侧的仆从们并不懂,为何魏楚敌对,她们一个是魏军敬重的女郎,一个是国之将败的公主,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宛如知己般畅言。
然而对她们而言,是否敌对早不重要,重要的仅有在乱世的那颗心,无关国家身份。
不远处,恰好楚臣刚至,遥望两人,为的人低声询问。
“那人是谁?我记得魏军纪律森严,将士不可携带女眷,无军妓在营,怎会有女郎在?”
他身侧楚臣,正是曾经附近的县令,施政不仁被撤职后,怀恨在心再入楚地为官。
见到沈婉喜形于色,忙道:“回侍中,这位女郎名唤沈婉,曾被魏国先主赐有玉印,位同诸侯,曾还持剑指过卑职,三军颇为敬重她。据臣听闻,魏国的山亭侯常与她同行,恐怕两人关系并不简单。我知侍中您是太子的人,气王上弑父得位不正,还有奸臣拥护,若将此人抓走胁迫魏国,必能使其暂且退兵,可凭此事让太子在国中立威,届时王上不退位,众臣也会将他杀之,拥立太子继位!”
“这要比直接用公主胁迫王上更好……能一举两得。”
楚国臣子皆知牧衡名号,博望坡一役至今让楚军闻风丧胆,侍中闻言深信不疑,只觉能用沈婉挟制住牧衡,必能使其畏手畏脚。况且能得魏主赐印,三军敬重的女郎必然非同一般,楚国强弩之末,无旁计可施,使魏国退兵一事,已在心中打起算盘。
“哦?竟有此事。”
楚国侍中抚须再道:“话虽如此,想带她出去难如登天啊……”
楚臣低声道:“侍中,咱们今日就要接应公主回国,这位女郎必定不舍,可邀她相送。”
风雪甚大,附近的魏军难闻其言,见两人迟迟不肯前行,高声催促道:“还接不接人了?”
两人见此,相视后忙闭口不言,抬步往姬素营帐处走去。
姬素不知朝中臣子暗中归附于谁,见到侍中并未深疑。
“劳烦侍中远道而来。”
侍中装作伤怀,遂道:“公主在此受苦,待臣向魏国丞相告知后,就带您回去见王上。王上为您的事,夙夜忧叹,伤怀不已,还好您没事!”
姬素强撑一笑,“无碍,魏军不曾为难我,你快去吧。”
“好,臣这就去。”
侍中刚走两步,停下又道:“臣带来的这些人可帮公主收拾行囊,不知您身侧女郎为谁,两国交战时,仍有人能伴你,王上见之肯定感激非常,待会儿可从陪嫁中挑选些珠宝当做谢礼,给这位女郎。”
沈婉闻言摇头,欲告别姬素离开此地。
侍中忙阻,“还请女郎留步,我等实在感激……魏军仁义,不伤公主分毫,还能在开战前令我等来此接应,还请入帐稍作等候,再送公主一程吧。”
说完,他俯身跪地,就连姬素也触动非常。
沈婉不好再拒,只得应下,与姬素暂且入帐等候。
侍中往中军帐走去时,低声吩咐道:“我观魏军风雪天仍行色匆匆,恐怕有意南下压境,忙乱时难有人立即顾及她,你询问一下公主身侧仆从,女郎没有亲卫,即可在魏军查验完行囊后,引公主先出帐,着人将其打晕,再装到陪嫁箱子里。若其有亲卫,太过冒险,不可行事。”
楚臣点头,“卑职明白,还请侍中放心。”
*
当日戌时末,天色已黑,风雪未歇,牧衡终于携援军赶到,雪沫呛喉,他下马后倏地吐出一口血。
赶来接应的众人,见之惊呼不已。
“亭侯何必如此……楚国强弩之末,不必这样急。”
牧衡掏出急转的七星,抬头问道:“近日营中可有事生?”
将领一怔,回道:“并无,楚国使臣死了,但楚国宫变后,楚王并未在意此事,今日刚派人将楚国公主接走。”
“走了多久?带走的行囊可查验过?”
“巳时离开的大营,行囊查验过三次,并无任何不妥。”
牧衡皱眉,急喘不止,欲抚七星的霎时,守卫忙从后方奔来。
“禀诸位将军,外头又来了楚国使臣,说……说要接公主归朝,但他们并没有文书在身。”
众人神色惊变,将领忙道:“先把人带过来。”
牧衡指节僵直,心头忽紧,转身望向来人。
声称自己是使臣的几人,大多狼狈不堪,身有伤痕,一看就经过打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