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辰时过了大半,太阳升得老高,每年端午都是这样晴好的天儿。
寿康宫里,槅门没掩虚实,露了长长的一条缝,外头阳光照进来,在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中还带着些许灰尘。
门吱呀一声,孙昭仪从门外推进来,垂眸瞥见窗旁的人,淡声道:“人走了么?”
窗旁站着的人是慕青,面朝北看着窗外,一言不,宁王刚走。
她向来孤僻,孙昭仪已经见怪不怪了,扶着案杌坐在桌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这里奉劝你一句,司马询不是好招惹的人,你自己也掂量掂量。”
慕青转过身来,嘴边漾着明媚的笑,明明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可行事做派一点儿也没让人觉得是个孩子,她背过手道:“这一点就不劳太妃娘娘操心了,慕青跟娘娘不同,我只认价值和利益的交换,从未想过要托付给谁,倘若就算落得一死的下场,也怨不得旁人,因为这是自己选的路。”
她苦笑不已,自己吃了暗亏她自然知晓,对于司马询来说,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了,大概唯一的用处就是掩护慕青了吧。
本来以为她年纪轻容易上当,好心劝了一句,谁知全然是多余。慕青的确要聪明得多,和宁王做交易,吃亏的不一定就是她,也许连宁王都不是她的对手,司马询自认为拿住了一个好捏软的人,可到底是谁利用谁,谁又能说得清楚?
“既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孙昭仪勾了下唇角冷笑道,“只是我实在是闹不清,司马钰待你不薄,他不过是个孩子,你用这样的手段害他,不怕死后下地狱么?”
古往今来,成王败寇是不变的定律,输了就要承受应有的代价。有的时候身不由己,哪怕你从未参与其中,可那些包袱却不得不由你来背,也许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
慕青不愿意同她谈论这个话题,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所有的代价她都会承受,包括司马钰的命。
推开梨花槅门,迎着光亮迈出去,站在门槛上顿了下道:“今儿是端午,殿下给娘娘送了两坛雄黄酒,外头杂乱,娘娘就不要出寿康宫了,您的那个叫达子的心腹已经在路上等着您了,娘娘收拾收拾就上路吧,来年端午,慕青还给您送雄黄酒。”
说完头也不回就出了殿门,半阖的雕花槅门挡住了屋内大半的光亮,孙昭仪回头看见案杌上的两个酒坛子。五月里的天气,众人都穿上单衣了,可她却觉得寒意从脚底凉到心坎儿上,往常为着这条命拼上了所有,可到头来依旧逃不过这样的下场。
呵,荣华富贵,两心相印,不过一梦耳。
慕青沿着西长街宫道一路向北,双手交叠,挺着胸膛朝前走,光亮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她忽然停驻了脚,看着地上的自己。有时候在宫里待的久了,她甚至会忘了自己是谁,她自小没有娘亲,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就连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她这样一个人?还是她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是是非非,连她自己都闹不清了。
抬手看见腕上的五彩绳,是昨晚司马钰为她系上的,明艳艳的颜色在太阳光底下的确很好看,到了端午,女儿家都会系上,寓意能找到自己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唇边渐渐泛上笑意,十几岁的女孩子就算不着粉黛,戴朵花也是美的。
回了乾清宫,殿里空空如也,她抓住一个小太监问道:“陛下呢?”
“今儿长公主回朝,陛下和长公主一道儿去了承乾宫老祖宗那儿。”
去了承乾宫?怎没听他说起过?
小太监又问:“青姑娘,那陛下今儿的茶水还要准备么?”
她摆摆手,吩咐道:“最近陛下肠胃不适,茶水就都不必备着了。”
小太监道是,背着身就要退下。
“等等。”
她踌躇了下,又问,“陛下临朝你可曾随行?”
“临朝有几个内监随侍,奴才也在其中,青姑娘可有吩咐?”
乾清宫里的人全都心里有数,慕青姑娘是陛下跟前儿最得宠的人,陛下年幼没有皇后妃嫔,慕青又走得近,将来多半也是半个主子,所以众人心里也都将她当主子看待。
慕青道:“谈不上吩咐,只是我见陛下近来疲乏得很,不知是不是朝堂上的事情棘手……这才问一问。”
小太监不再多疑,笑道:“原来是这样,奴才也是不识字的,岂敢议论朝堂之上的事情,只是近来的确是不太平,陛下多半是为了宁王殿下的事情烦心,姑娘不必多虑,前朝的事情咱们顾不上,能做的就只是尽力伺候陛下,不叫他再多烦心了。”
慕青笑了笑,“公公说的是,那您先忙。”
她抬步进了内殿,果然不出所料,内那帮大臣的确是怀疑到了宁王的头上,司马钰年幼,要保江山稳定,削藩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宁王封地在平凉,人烟寡淡,要削藩头一个就是他,只怕时间不多了。
“谁在里头?”
突然有人推门近来,慕青转头看见有个妇人,瞧着不过二十左右,瞧着装束,应该就是那位大郢的长公主了。
司马璇淡眼问道:“你是何人,独自闯入陛下寝宫,按照规制是要拖出去打二十大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