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自己讨死么!
如今宫里大乱,高皇帝生前信任他,将宫里宫外的琐事都交给他管辖,连朝中大臣都不敢妄言,他一个小小的钦天监往枪口上撞,如今出了事,连个说情的都没有。
原以为还要一步步呈上去交给大理寺,依着律例,最多治个妄言的罪名,如今落到东厂的手里,就是有九条命也活不成。
阮澜夜理了理襕膝的曳撒,抬眼睥睨了下众人,垂着眼睫道:“东厂是成祖那会立下的,百年来,是大郢的根基。咱家受高皇帝信任接管东厂,为陛下办事,为大郢鞠躬尽瘁。少不得有几个小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往日咱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匀过去了,如今横在刀口上,是存心让咱家下不来台,若是再不加以惩戒,各位大人恐怕是要忘了,我东厂是干什么行当的!”
他半威胁半恐吓的话,还是有点作用的。这帮酸儒,往日里只会说些文绉绉的官样文章,论起实事来,这会子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底下众老先前心里头还有说辞,听了他这番话顿时缄默住,全都改了口,“阮大人肺腑之言,我等听了万分惭愧,如今有小人之徒妄想离间朝廷,着实该严实查办。只是……眼下还有一件头等大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阮大人随侍陛下身旁,可曾听闻陛下要将皇位传给谁?”
他如今是宫里的大拿,样样都要他来拿主意,黄锦和的事不过是小事,眼下这个关头,皇储才是大事。高皇帝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顺妃底下的,今年七岁,高皇帝生前也极为器重。另一个是兰嫔的儿子,今年才不过两岁,不论是年纪资质都不如顺妃的儿子。
这立谁也是个讲究,论起亲疏,他早年曾侍候过司马钰,他对他也是恭敬有加,再加上没了顺妃,将来继承大统自然样样要依仗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可若是兰嫔的儿子,如今不过才两岁,连走路都不利索,要是让他登基,岂不是要兰嫔抱着上奉天门临朝,有个亲娘在身旁,往后一天天长大,拿捏不住,难免要受制于人。
细细思量,似乎有些惆怅,偏过身子问众人,“老们意下如何?”
他这么一问,自然是心里有数了,众人揣度他的心思,按照一切礼制规度,自然是立大殿下司马钰。高皇帝生前没有皇后,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嫡子,撇开嫡子就是长子,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岂有废长立幼的道理。
众人会意:“自古立嫡立长,依规制,该立大殿下,阮大人以为如何?”
阮澜夜轻笑,抬手抚了抚下巴,光滑细致,呵笑道:“既这么,那就定下了。等高皇帝大殓过后,钦天监找个黄道吉日,是时候该迎帝继位了。”
对于他来说,不管谁继位他都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
如今国基未稳,帝自然要处处依仗他来成事,司马钰没了生母,也就断了一切不必要的后路。
郑老拱手上前问:“阮大人,帝既已定下,只是这太后的位分……”
阮澜夜步子一顿,回头审视他,郑居怀一向与周国老私下有来往,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太后位分,明显是想拉周贵妃上位。
他负手,略一顿才道:“郑大人心里可有人选?”
郑居怀道:“臣以为周贵妃协理后宫多年,当是不二人选。”
他轻笑,倒是明目张胆起来,抬眼问其他人,“其他老可有异议?”
众臣不言,既已有人开了头,他们又何必逆他意思。再说了,周贵妃与阮澜夜的传闻,众人也都心知肚明,两人走得近,只怕早已腌臜不明,如今说到他心坎上,谁敢有异议?
阮澜夜一笑,“老们读了多年的圣贤书,知道立长立嫡的规制,如今这份儿上倒怎么忘了?”
众人疑惑,按照他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周贵妃上位了?
郑居怀试探问:“阮大人意思是……”
“自古嫡庶有分,高皇帝不是还立了个皇后么?这正宫皇太后的人选,各位大人可要三思。”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弄不清他的意思,照他这么说,是打算要立楚锦玉?
郑居怀得了周国公的好处,要提周贵妃为皇太后,如今突然变卦,不免有些担忧,皱眉道:“只是……高皇后是有罪之身,前儿要不是顺妃娘娘升天,早该就随先帝去了,如今再立为皇太后,只怕是难以服众。”
阮澜夜不以为意,能不能服众倒不是他们说了算。将来司马钰登基,若是周贵妃当了太后,这大权自然都在她手里,叫一个女人拿捏住,往后在宫里他还有什么地位?
权利这东西有瘾,沾上了就放不掉。这些年来,他是傍着她揽权,可如今权势一天天大起来,他岂能容她压在头顶上。
他冷哼一声,“服不服众倒不是诸位说了算,规制摆在那儿,高皇后是高皇帝的正宫皇后,论着规制,就该是她。”
瞥了众人一眼,搭着声继续道,“咱家听闻这黄锦和当初是周国公举荐上来的,刨根究底,按着律例一条条算起来,只怕这忤逆的罪名跑不掉,到时候再牵连出去,恐怕就不大如意了。”
第6章
阮澜夜差人送来的草药倒是有用,才喝了两天就完全好利索了。
这么些天,住在这哕鸾宫,也没什么人来打扰,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自从阮澜夜救了她之后,内务府三天两头送东西来,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自是不在话下,连屋内的设施都全换了。瞧瞧这紫檀落地罩,连须弥座都是款式,往日这些稀罕物件连见都见不到,如今全都搬到她这冷宫来了,光是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