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轻轻笑瞭一声,拐弯抹角地问:“怎麽,现在才觉得害怕吗?”
今日亲眼见到天子之后,很多事就开始变得不一样瞭。晁灵云仔细想瞭想,头皮隐隐发麻:“有点,不,是非常害怕。”
若李怡是想让她弑君,头领泉下有知,一定会飞到长安来宰瞭她。
“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怡看著她惶惶不安的模样,笑著安慰瞭她一句,“你隻管好好跳舞,做好我的耳目就行。”
“那就好。”
晁灵云大大松瞭一口气,笑逐颜开,又伸手摘樱桃吃。原本笼罩著她的披风随著动作滑到肩后,露出她戴著紫水晶璎珞的精致锁骨和起伏的胸口,在树荫的阴影裡白皙到泛著一点淡蓝。
李怡忽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连呼吸都变得灼热。他连忙移开目光,专注地看著晁灵云摘樱桃,随口问:“很甜吗?”
下一刻,一颗湿漉漉的樱桃就被晁灵云塞进瞭他的嘴裡,冰凉的果实带著一点指尖触及嘴唇的酥麻,莫名乱瞭他的心。
“甜不甜,殿下自己尝尝看。”
晁灵云一边望著他笑,一边摘下樱桃往篮子裡放。
她这份快乐让他无端有些窘迫,不由清瞭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面圣之前,你是不是在牛宰相那裡?”
“是啊。”
晁灵云漫不经心地回答,嘟起嘴往水裡吐樱桃核,引来十几条细如柳叶的红鱼,在清澈的绿水中绕著樱桃核吞吐竞逐,载沉载浮。
她被小鱼逗得咯咯发笑,整个人几乎伏在船舷上,可爱得近乎卖弄,天真得透著邪气,令李怡脑中不觉闪出一句:尤物近妖。
翻船
为瞭掐断自己不合时宜的绮思,李怡别开眼,沉声问:“牛宰相和他的人在酒宴上,有没有说什麽值得注意的话?”
晁灵云瞬间回过神,意识到李怡这是要验货啊!她立刻言归正传,露出一脸坏笑:“牛宰相他啊……也要我做好他的耳目呢。”
李怡听瞭她的话,忍不住也笑起来:“他有这种打算,倒也不奇怪,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晁灵云得意洋洋地点头,深表赞同,随后又将牛僧孺酒宴上的内容倒瞭个底朝天:“今天与牛宰相同席的主要有尚书左丞杨嗣複、给事中杨虞卿,他们对圣上迟迟不立太子的事发瞭牢骚,然后议论瞭新任的武宁节度使高瑀,说此人性格宽和,恐怕镇不住徐泗的骄兵。说完瞭这事,他们又约好过几天去杨虞卿府上吃鲥鱼,再后来我就跟著内侍来芙蓉园面圣瞭——说起来鲥鱼是什麽鱼?很好吃吗?为什麽他们谈起它的时候那麽高兴?”
“看来你的假母并没有什麽都教你。”
李怡忍俊不禁,好心告诉她,“这种鱼是很好吃。”
晁灵云顿时心生向往:“真的呀?有机会我也要尝尝。”
李怡没有接她这句话,一边伸手帮她摘樱桃,一边低声说:“颍王李瀍对我防心甚重,今日他故意对圣上提起你我的关系,就是不想让你有接近圣上的机会。”
晁灵云闻言一愣,听瞭李怡这番话,顿时醒悟——李瀍这等人物,怎麽可能隻是一个单纯的多嘴男?
“现在你我在一条船上,以圣上仁厚的性情,如果我们和和气气地上岸,今晚你一定会被赐回光王宅。”
李怡有点无奈地苦笑。
晁灵云细想瞭一下,也有些傻眼:“那可如何是好?难道绕瞭一大圈,我们又要回到原点吗?”
“这个我来想办法。”
李怡说完,刚要低头将摘下的樱桃丢进晁灵云的竹篮裡,却发现自己的发冠被树枝勾住。他抬起手想要拨开树枝,不料树枝越缠越紧,竟快要弄散他的发髻。
李怡有点尴尬,不想在晁灵云面前失态,干脆用手指扯断瞭树枝,哪知枝断留皮,一丝柔韧的树皮竟追著断枝,被李怡越扯越长……到瞭这地步,李怡的发冠已不可避免地歪瞭下来,坐在他对面的晁灵云自然也注意到瞭,她想也不想就拔出腰间的弯刀,凑到李怡面前说:“殿下,让我来。”
说罢她昂首挺胸,跪直瞭身子,抬起胳膊就要去割树枝。这姿势让李怡的鼻尖差点碰到她胸前的璎珞,偏偏晁灵云还浑然不觉,反倒将抹胸下诱人的沟壑完全暴露在李怡眼前。
一股女儿香就这样冒冒失失扑进瞭李怡的鼻腔,彻底扰乱瞭他的呼吸和心跳。
再也顾不上衣冠整齐,他本能地想要逃避,几乎是一瞬间就扯断瞭那一点藕断丝连的树皮,侧身躲向一边。
晁灵云的脸被弹起的树枝抽瞭一记,“哎哟”
一声闭上眼,手中弯刀不慎滑落。她立刻想到这是刚刚到手还没焐热的御赐宝刀,连忙眯著眼扑过去抓,结果身体瞬间失衡,向著李怡同一个方向扑倒,让不大的兰舟猛然倾斜。
碧绿的湖水立刻灌入兰舟,在船身彻底倾覆前,“噗通”
一声落进水裡的晁灵云拯救瞭小舟。
找回平衡的兰舟就像一隻舀瞭水的瓢,晃悠著恢複瞭原状。李怡半个身子泡在水裡,发冠早已经滑落,束发的簪子更是在刚刚小舟摇晃时坠入湖中,不见瞭踪影。
与披头散发的他相比,晁灵云的情形显然更糟,她的披风浸在湖中吸饱瞭水,虽然不至于像秤砣一样下沉,却重得根本没法让她爬上船。
她隻好攀住船舷,惊慌地向李怡求救:“快帮帮我,我不会凫水!”
李怡回过神,迅速伸手解去晁灵云的披风,随后拽著她的两条胳膊,将她往船上拉。
这时与李怡用力的方向相反,晁灵云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料就像一条大鱼的嘴,正用力吸著她沉向湖心。她盼著李怡加把劲把自己拉上船,眼巴巴地望著他,好容易半个身子挣扎到瞭船上,却在发现他仓皇躲避的视线时,心情瞬间跌至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