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见的,你就暂时跟著我住吧。”
元真娘子将晁灵云领到宅中一处客房裡,与她坐下说话,“这间屋子你先将就住著,等你以后学有所成,做瞭御前供奉,迟早会有自己的宅子。”
“这间屋子已经很好瞭,师父恩情,弟子感激不尽。”
晁灵云真心道谢。
“不必客气,咱们妇人之间,彼此帮一把那是应该的。”
元真娘子大方地摆摆手,安慰自己新收的弟子,“你要看开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与其仰人鼻息,不如修炼自身,自己开创一片新天地,你说是不是?”
“是、是,师父说的极是。”
晁灵云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不过师父啊,弟子其实有一件事,必须向你坦白。”
“你说。”
元真娘子以为自己会听到关于光王的狗血八卦,十分期待。
“其实我刚刚,是真没敢接剑,因为我害怕瞭,并不是把剑当成同伴。”
晁灵云心虚地说,“按照师父的说法,我也不能算过关。”
“哦,这很正常啊。我看中的是你在剑落下时,没有躲开,至于真相是你缺心眼还是慢半拍,管他呢?”
元真娘子满不在乎地说,“隻要胆子大些,愿意舞刀弄剑,其他可以慢慢练。对外人,我当然要挑好听的说,咱们是吃这行饭的,多吹嘘吹嘘吃不瞭亏。”
晁灵云再一次对元真娘子刮目相看,回想先前她那险之又险的一招,忍不住问:“师父,学剑器舞,很危险吧?”
“刀剑无眼,当然危险瞭。”
元真娘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所以更要勤学苦练,不能失手。”
晁灵云想象瞭一下失手的下场,头皮发麻地咽瞭口吐沫。
就在说话间,屋外忽然响起一道悦耳的嗓音,由远及近向她们这裡飘来:“师父,原来你在这裡啊!我找瞭你半天,再找不到你,刚买的毕罗都要凉瞭!”
话音未落,一道豔红的人影闪进屋中,险些晃花瞭晁灵云的眼睛。
她定睛一看,立刻就认出这个人,正是昨夜自己在颍王宅中见过的舞剑丽人。
“让你陪著我做点正事,死活不肯,尽顾著自己贪嘴。”
元真娘子一边数落著自己的弟子,一边接过她递来的热乎乎的毕罗,还慷慨地分瞭一个给晁灵云,“来,我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王宝珞,本来她应该陪著我一起挑选新人的,但是……”
“但是东市张傢食肆的樱桃毕罗,一天隻出一炉。”
王宝珞啃著毕罗,自己抢答。
元真娘子瞪瞭她一眼,痛心疾首地咬瞭一口毕罗:“咱们跳舞的人,没事少吃点这个。唉,回头练功记得多加半个时辰啊。”
“知道知道。”
王宝珞一边嚼著毕罗,一边好奇地打量晁灵云,一双灵动的黑眼珠不停在她身上打转,“你就是我的新师妹吗?叫什麽名字?”
“哎,你说巧不巧,她就是那个晁灵云!”
元真娘子忙不叠插口。
“哇,你就是晁灵云?”
王宝珞睁大双眼惊叹,在看见晁灵云尴尬的脸色时,连忙调皮地冲她挤挤眼,“你别介意啊,谁让咱们的左教坊紧挨著十六王宅呢?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到这裡,何况是姊妹们都爱听的风流韵事,嘿嘿。”
晁灵云干笑瞭两声,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元真娘子这裡的氛围远比自己预计的要好,忧的是氛围有点好过瞭头。
她心不在焉地咬瞭一口樱桃毕罗,不料入口的瞬间竟无比惊豔,隻觉得唇舌间香甜四溢,柔软又有韧劲的面皮裡塞满瞭乳酪与时鲜的樱桃,不但口感和滋味层次丰富,而且樱桃色泽还保持著新鲜时的红豔,吃起来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晁灵云顿时心悦诚服,对王宝珞这个师姊全然改观:“没事,你们随便聊,我早就想开瞭,毕竟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张傢食肆这毕罗每天是何时出炉呢?怎麽买?要排队吗?”
“你能想开就好,说实话,我觉得光王这个人阴鬱寡言,一看就不是那种知情识趣的情郎,你何苦对他死心塌地?这樱桃毕罗每天申时准点出炉,买的人可多瞭,你若想买,至少要提前半个时辰去排队。可惜吃它特别容易发胖,一不当心人就变得笨重,幸亏这孽物隻供应一季,过瞭四月就没有瞭,否则我隻能改行。”
晁灵云特别理解地点点头,元真娘子已经吃完瞭毕罗,随手将包裹毕罗的纸叠著玩,折成瞭一隻同心方胜:“也就是我纵容你们罢瞭,瞧瞧云容娘子的那些弟子,谁敢敞开肚皮吃零嘴?”
“那是当然,全天下隻有师父你最好瞭!”
王宝珞讨好地拍瞭一句马屁,笑道,“云容娘子那个母夜叉,隻有对著圣上和权贵的时候才有笑脸,对弟子苛刻的要命。还有她那个得意门生翠翘,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灯。灵云师妹,以后你遇见她们,可得提防著点。”
忽然被人唤作师妹,晁灵云怔忡瞭一下才回过神,连忙点头道谢:“多谢师姊提醒,我会小心行事,绝不招惹她们。”
北裡
转眼到瞭第二天,因为元真娘子和王宝珞都要赴官宴献艺,晁灵云自告奋勇地揽下瞭去东市买樱桃毕罗的活计。在她们感激的眼神欢送下,晁灵云骑上一头小毛驴,于午后早早出发,优哉游哉地前往东市。
她一路向南骑行,却在快要抵达东市时向右一拐,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瞭东市旁的平康坊。
平康坊是长安妓-女所居之地,京都游侠、五陵年少,常年彙集于此。每年金榜题名的进士,都要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世人皆称此坊为风流薮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