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大乱之际,她感觉到发际被李怡轻轻一碰,正担心他会得寸进尺地继续轻薄,下一刻却看见李怡的手回到自己眼前,指尖拈著一片薄如蝉翼的杏花瓣。
心跳瞬间漏掉一拍,晁灵云尴尬地咬住嘴唇,认命地等李怡戳穿自己。
“既然你这裡平安无事,我就不多留瞭,你安心睡吧。”
李怡不紧不慢地说,看著晁灵云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笑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瞭,你现在又何必那麽吃惊?”
“我懂瞭,殿下果然是个爽快人!”
晁灵云如释重负,喜出望外之情无以言表,在目送他离开时冲动地来瞭一句,“殿下慢走,改日我为你做牛做马!”
已经走出寝室的李怡听见瞭她的话,微微一笑,用隻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回瞭一句:“如卿所愿。”
转天一早,尚在晨露晞解、黄鹂鸣柳时分,李怡便早早地来到瞭晁灵云屋中,陪她吃朝食。
今日晁灵云穿著一件簇新的妃色丝裙,搭配著如烟似雾的乳白色披帛、雪珠子似的玑珠首饰,整个人恰如露珠儿一般,剔透可人。李怡与她一同坐在窗边,当朝阳穿过窗牖洒在她身上时,纵是见惯瞭皇傢殊色的李怡,竟也有些移不开眼。
晁灵云不是傻瓜,自然察觉到瞭李怡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暗涌著女儿傢独有的欢喜。
然而就在她低著头喝乳粥的时候,李怡突然冒出一句:“今日我会撵你出府。”
晁灵云差点喷出嘴裡的粥,憋得脸通红,就听见李怡继续道:“于是你无路可走,隻得投身教坊。至于教坊那裡我已经打点好瞭,到时自会有人接应你。”
好不容易咽下粥,晁灵云顺瞭口气,无奈地对李怡说:“殿下,你以后透消息给我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有个铺垫,别让我一惊一乍的。”
“我习惯这样说话,你迟早得习惯我。”
李怡理直气壮地驳回她的要求,“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会说的更简短,你要多揣摩,争取早日做到举一反三、心领神会。”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真是一个一个都很奇怪……自从踏入大唐,晁灵云一路游历到长安,早已见多识广,懂得什麽叫配合:“是,殿下。不过殿下啊,我可是牛宰相特意送给你的人,才一天时间就被你撵瞭出去,总要有个理由吧?你打算如何对外解释?”
“我打算说你善妒,与吴氏交恶。”
“噗——”
这回晁灵云嘴裡的粥是真喷瞭出来。
李怡成功闪避,还体贴地递给她一幅帛巾:“开个玩笑,真吓著瞭?”
“殿下,恕我愚钝,我一时半会儿是没法习惯你的。”
晁灵云一边擦嘴一边斜睨著李怡,隻差拿个白眼翻他。
李怡笑笑,优哉游哉地说:“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短短一天,晁灵云刷新瞭长安伶伎失宠的最短记录,在教坊界可谓声名鹊起。所以当她抵达教坊,报上自己的名字时,周围人的眼神裡已经盈满瞭呼之欲出的同情、讥嘲,甚至幸灾乐祸。
态度各异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晁灵云面不改色,心中却哀怨至极:那个哑巴王,可真是给我开瞭个好头啊……
长安的教坊分左右两处,左教坊位于延政坊,其中舞姬居多;右教坊位于光宅坊,其中歌姬居多。
晁灵云善舞,自然是去瞭位于延政坊的左教坊。李怡应当是提前打好瞭“招呼”
,否则教坊使在接待她的时候,就不会一脸同情地说:“你就是晁娘子啊,以后有什麽需要就跟我说,要把教坊当成自己的傢!”
晁灵云十分鬱闷,干笑瞭两声。
教坊使没察觉她的尴尬,继续说:“你来的刚巧,今日有一批新人刚入教坊司,将由御前第一部的元真娘子和云容娘子择优收为弟子,你也可以一并去参选。”
御前第一部皆是色艺双绝的乐伎,常在宫中内教坊出入,为天子献艺。晁灵云顿时明白过来,李怡真正想要自己去的地方,应是宫中内教坊。
教坊使口中的元真娘子和云容娘子,在长安舞姬耳中,是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即便是初来乍到的晁灵云,也在舞姬们的闲谈间听说过这二人的逸事。
姑娘们谈得最多的是云容娘子,她们喜欢研究她跳起软舞时柔若无骨的风姿,还喜欢讨论她精妙的妆容——云容娘子的容貌看上去永远都像妙龄少女,然而她与达官贵人间的风流韵事,至少能追溯到二十年前的元和年间。
而元真娘子是当今天下的剑器舞第一人,自小醉心剑艺,至今未字。她的剑器舞师承“剑圣”
裴旻将军,舞姿刚劲飒爽,颇有开元盛世的遗风,而她的绝技双剑舞,至今还没有弟子能够学足十成。
一想到元真娘子,晁灵云的脑海中就蓦然跳出瞭昨夜在颍王宅中见到的美人。那美人舞起剑来,明豔不可方物,从她的言谈中听来,应当就是元真娘子的弟子无疑瞭。
昨夜仅仅是惊鸿一瞥,晁灵云就能清楚地看出,那美人与李瀍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其实不光是李瀍,这长安城中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就没有教坊乐伎结交不到的人。这群人就像一群最灵活的鱼,游走在街衢纵横的煌煌帝京,无孔不入、无缝不钻。
这样一群人,能够做到的事实在是太多瞭。
显而易见,李怡也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所以他相中瞭她。
晁灵云随同其他新人在左教坊中的一块空地上集合,像一批供人拣选的货物,等候著云容娘子与元真娘子的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