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内传来一道低沉音色,“有劳御史。”
藏青蟒服的李暮洄微挑竹帘,透过缝隙看街面咽气的说书青年,薄日将他的眼瞳照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凝冰一般的冷意。
他收回视线,面上全无素日的笑意,剥去了掩人耳目的假面,深藏于底的是喷涌的野心与锋锐。
竹帘落下,轩马继续前行。
李暮洄接过身旁玉影递来的卷宗,潦草翻阅,抬眼,“今日大殿上陛下言语间已对太子有所不满,再添一把柴罢。”
日花洒洒落落从黛蓝朝服的衣摆悠悠往上爬,光影绰约。沈雁清将厚重的书册搭在矮几上,泰然道:“依臣之见,凡事盈满则亏,当下不如静观其变。”
李暮洄沉默两瞬,“也罢,让他们再挣扎些时日。”
又问,“田赋一事可有进展?”
指的是户部尚书之子倚仗父权私下加重赋税一事,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沈雁清从袖间抽出宣纸交由李暮洄——一封由沈雁清执笔的状告书,将百姓之哀化作锐利的墨剑,一桩桩一件件苦泪之事跃与纸上,微黄的宣纸上盖满了血指印,触目惊心。
李暮洄冷嗤,“何尚书纵子收刮民脂民膏,待一切尘埃落定,本殿定将他父子二人凌迟示众,再将头颅挂于城墙三天三夜,以儆效尤。”
三皇子李暮洄素来被诟病生性阴狠,手段过于残暴,可这么些年来依旧我行我素。杀之、剁之,斩之,面对敌人与贪官从不手下留情。
是笑面狐狸亦或者虎豹豺狼,是虚与委蛇又或者矫情饰行,只要能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又何妨?
“听闻你将纪榛送往寒山寺了?”
沈雁清神色不动,“是。”
“纪决养出这样一个胞弟,当真出乎本殿意料。”
李暮洄低笑,“他如此不自量力,这四年倒是苦了你。”
沈雁清无所可否。
“等过些时日他从寒山寺回来,随你处置,养着亦可。”
李暮洄无声一笑,议论小猫小狗似的趣味语气,“若是厌弃想除了,就送到本殿府中。。。。。”
沈雁清淡然截了李暮洄的话,“殿下,臣与他合过庚帖,拜过天地。”
他抬眸,既定道,“一夜夫妻百日恩。”
李暮洄笑容微敛,“本殿原不知沈卿如此重情。”
沈雁清神态从容,语气轻缓,“有言是阙下忠贞志,人间孝友心,于君于妻,臣皆不移。”
三言两语瓦解冷涩情境。
李暮洄爽快大笑起来,“好一句忠贞皆不移,沈雁清,得臣得友如此,本殿之幸。”
晨钟咚咚响彻,于山谷回荡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