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希珠問:「父親偏疼年華珠,是因為她沒有親娘嗎?」
錢媽媽的眼神閃了閃,笑道:「對啊,沒娘的孩子很可憐的,你在打雷了、做噩夢了、生病了的時候,最想要誰?」
年希珠想也沒想仰起腦袋道:「當然是姨娘了!」
說完,眼睛一亮,似有所頓悟,再次低下了頭。
錢媽媽摸上她發頂,慈祥地問:「那你覺得你要不要對二小姐好點?」
有一種東西,叫做偽善。
有一種捷徑,也叫偽善。
有時候,我們教導孩子善良,並非我們真的多麼高尚,只因為,它是一種最容易優化現狀、也最不招來攻擊的方式。
年希珠眨了眨清澈無暇的眸子,愧疚道:「嗯。」
接下來的幾日過得頗為寧靜,年希珠沒再華珠的茬,反倒時不時送華珠一些好吃的果脯與栗子糕。而年俊璽約莫在家呆得煩悶,或者大夫人記掛絳珠的身子,便讓年俊璽去了一趟琅琊。
這一日,天未亮,華珠又被巧兒從被子裡撈了起來,華珠揉了揉眼迷迷糊糊的眼,問:「又要給大夫人請安了麼?」
前世給皇后請安都沒這麼早,不對,皇帝許了她特權,無需向皇后請安。但這一世,不再有誰給她特權了。華珠的腦門兒一涼,清醒了幾分。
巧兒幫華珠換上繡白茉莉裡衣,又穿上一件粉底色銀線芙蕖束腰羅裙,精神抖擻地說道:「哦,今天是夫人過西府探望老太太的日子,小姐們不用過正院晨昏定省。」
華珠站起身走向淨房,「那你這麼早叫我起來幹嘛?有事?」
巧兒一邊迭著被子,一邊啟聲答道:「大少奶奶請您過去用早膳。」
華珠挑了挑眉,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就好比在土裡埋了一粒種子,明知它能存活,可看到嫩芽抽出來的時候,依舊會有些歡喜。
穿戴整齊後,華珠帶著巧兒前往了年俊璽的院子。
年俊璽去了琅琊,至今未歸,屋子裡只有倪氏,和侍奉茶水的丫鬟碧珠。
碧珠熱情地迎了主僕二人入內,並笑盈盈地道:「二小姐可歇息好了?今年真冷,入冬後怕是得用厚實些的棉被,二小姐且在屋裡陪大少奶奶用膳,巧兒隨我到廂房取一床被子吧。」
說是取被子,實則是另行招待巧兒,主子有主子的膳食,丫鬟有丫鬟的供應,但不管怎麼說,紫霞閣的飯菜都不會比海棠院的差了。
今天的倪氏穿得非常素淨,鵝黃色透明紗衣、純白曳地長裙,青絲斜斜地挽了個墜馬髻,以鏤空流雲金簪固定,顯得婉約大方,很有親和力。
「二妹,快坐!」倪氏拍了拍左手邊的椅子,笑著示意華珠。
華珠行至她身邊坐下,看到桌上的早膳時,不由地眼睛一亮,「餃子?」
其實還有五香卷、薄荷魚卷、小炒皇、豆沙包、甜涼糕、紫菜海蠣餅、桂花糯米棗和米苔目,但華珠還是一眼看到了在眾多福建特色小吃里顯得格外突兀的餃子。
倪氏以為華珠不愛那股濃郁的蔥姜蒜味兒,忙解釋道:「餃子原本是給我的,你不喜歡的話,我讓人撤下去。」
又對著門口道,「碧藍,上一碗扁食。」
華珠擺了擺手,笑道:「不用撤,我挺喜歡吃餃子的。」
倪氏暗暗驚詫,餃子是北方食物,要不是為了討好婆婆,她根本不會學著去吃,這個妹妹的口味倒是獨特。
碧藍端著扁食進來,倪氏揚了揚手,「你自己吃吧。」
碧藍謝過,走了出去。
倪氏與華珠安安靜靜地用起了早膳。
整個過程,倪氏就注意到這個妹妹的神態舉止異常優雅,不像那種因羞赫而裝出來的矜持,像什麼呢?倪氏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只覺她吃飯的樣子比大夫人和絳珠還有世家閨秀的風範。
倪氏悄悄打量華珠的同時,華珠的眼睛也沒閒著,華珠注意到的是倪氏不愛吃甜膩的東西,譬如那盤桂花糯米棗,倪氏連一筷子都沒動過,可紅棗,偏偏是治癒她這種病的良藥。
早膳完畢,倪氏從柜子里取出一團金線和一瓶蜜蜂的香料,對華珠道:「我弟弟在福州做事,得了一些大食的香料,這個叫蘇合香。大食人把香料供給我們,然後換回我們的絲綢與茶葉,哦,這種金線也是供給他們的。」
華珠拿起金線仔細端詳了一番,驚嘆道:「足金的呢。」
倪氏微愕,笑道:「二妹好眼力。」
「這的確是我目前十分需要的東西,大嫂有心了。」華珠說著,又打開蘇合香聞了聞,腦海里突然就浮現起皇帝的音容笑貌,果然,熟悉的味道容易讓人聯想到過去。
華珠又看向倪氏,倪氏如此煞費苦心地向她示好,自然不是真的多麼疼惜她。
果然,倪氏頓了頓,就微紅著臉道:「上次二妹說人參固然是一位好藥,但只有人參是不夠的,不知……不知要醫治我這病,還需什麼?」
「參要三種:沙參,黨參,丹參,再配石決明、牡蠣、當歸、赤芍藥、小薊草、牛膝、仙茅、仙靈脾。具體分量與用法我寫在方子上了,先吃吃看,若是效果不顯著,便再輔以針灸。」語畢,華珠將方子遞給了倪氏。
倪氏微笑著點了點頭:「多謝二妹了。」
「你謝她什麼?」
倪氏與華珠俱是一驚,扭過頭去,就見年俊璽站在不遠處,右臂緊摟著一個錦盒,仿佛是很貴重的東西。
華珠淡淡喚道:「大哥。」
「嗯,你來了。」奇怪的是,年俊璽沒像往常那樣目中無人,反而態度溫和,雖然看得出他是裝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