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敬川也在榻前坐下,那姑娘虽说还在昏迷,可是后背飞针走线的疼痛叫嚣着,她本能地想要逃离。
宗泽宇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捏着针线的双手也略微有些颤抖。
饶是见过了生死,也还是头一次用这种方法救人,心里也着实怕得紧。
方敬川有些不忍,赶忙按住姑娘的肩头,让宗泽宇赶紧结束这“酷刑”
。
缝合了伤口敷了药,再仔仔细细地包扎起来,又拿出几副药交给阿苏:
“这是愈合伤口的,每天文火煎两个时辰,十日之后我再来。”
说完方才开始把脉,又摸了摸姑娘的头,刚想掀开被子查看别处的伤势,方敬川按住了他的手,撇了撇嘴:
“我说你看病就看病,以前也没看见你对别人动手动脚的。”
看病的人有些恼,红着脸回敬他:“敬川不也撕开了姑娘的衣衫,作何来说我呢?”
方敬川自知没趣,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话,随他去检查。
只是掀开被子的时候发现姑娘双腿上有不少淤青,再看看她后背的伤痕。
“这……”
宗泽宇抬头看向方敬川。
他也是惊讶,这姑娘怎么浑身是伤?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打的。”
也就方敬川能逼得宗泽宇翻白眼了,转头不理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继续道:
“她刀伤虽深,不过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她身体极虚弱,你要好好看顾,每天给她换药包扎,药也得一天不落地给她喂下去。”
宗泽宇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继续吩咐:“但是她的头可能也受了伤,再加上受了惊吓,要想醒过来可能还需要几天,我回去再配几副药让阿苏带回来。”
方敬川不自觉地挑了下眉毛:“为什么是我给她上药?明明你才是大夫啊!”
宗泽宇懒得理他,站起身来给趴在塌上昏迷不醒的人盖上了被子:
“城东侯员外家的小孙子出了疹子,我得陪侍。再说你不是也有经验么,我平时都白教你了。”
“那能一样吗?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宗泽宇低着头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方敬川见他不语,便坏笑着走过去用肩膀怼了怼他:
“莫不是你见她是个姑娘的害羞了?哎,我看她也算生得貌美,不如等她伤好了,我给你们两个做媒,你娶回去当个夫人如何?到时候生个胖小子还得认我做干爹呢!”
说着便仰头笑了起来,朗朗笑声里,满是得意,好像刚才紧张姑娘伤势的人不是他。
墨黑的发丝飞上他的侧脸,虽然沧桑了些,但是用明眸皓齿去形容他,也完全不过分。
宗泽宇知道他性子向来如此,只是觉得他今日尤其话多,从认识他以来很少见他像今天这样笑得开怀了。
宗泽宇也不说破,且让他得意一会罢了,于是便假装懊恼地问他:“我让你采得草药呢?”
方敬川霎时止了笑,尴尬地陪笑道:“那个……还不是怪她么,”
他回身指
了指塌上的人。
“要不是她从山上撞到我,药就不会洒了,我忙着救人,也就没有顾得上那些药。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多给你采一些回来!”
方敬川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发誓的手势,害得宗泽宇差点笑出声来。只不过心下感慨,若不是命运捉弄,他如今必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看着方敬川一脸虔诚的痞笑,宗泽宇越发想使坏:“也罢,让阿苏同我前去再拿点药回来,我改日再来,你照顾她吧。”
临走到门口故意压低了嗓音,暗暗说道:“今日的草药我便不跟你计较,记得,下次草药要三倍之数。”
“三倍?!”
听到这个数量,宗泽宇还没说完方敬川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时惊讶得嘴角抽抽了好几下,尴尬地僵在了脸上。
宗泽宇成心捉弄他,转头挑眉道:“否则……”
“否则宗先生就断了在下的口粮!”
方敬川赶紧补上下半句,“好了好了,还是候员外家的小孙子要紧,宗先生快去吧!”
方敬川明显吃瘪,扑闪着灵光的双眼,宗泽宇赶紧转身离开,再过一会怕是会被他看见自己唇边那一抹得意的笑了。
既有江湖义气,也有人间烟火气,能互相体谅,能在微不足道的细节里照顾对方的心思和尊严,蜻蜓点水般地抚摸一下你心上的疤痕,再给你敷上一剂良药,他总是懂得如何拿捏这尴尬的分寸,让你苦笑,却发自内心的释
怀。
所谓至交好友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