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带着沉重:“下水。我已经探过了,这处地泉很深,可以容下我们两人。”
“我不会水。”
裴渡将铁锹往地上一插,“横竖都是一死,干脆我跟他们拼了。”
“下个水死不了你。”
沈遇急了,把裴渡往泉里一推,天生旱鸭的裴四哥吓到了,一个情急把沈遇也给拽了下去。
泉水冰凉刺骨。沈遇只觉着连血都被冻住了,视线黑漆漆的,他在跌宕的水波里,找到了慌乱的裴渡,那小没良心的抓着他,如同濒死之人攀附上了最后一根浮木,倒是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救落水之人最糟糕的,就是觉得自己会被往下拉。空间竟很逼仄,沈遇被裴渡挤到了,好在他屏气及时,不至于被害得措手不及,他于混乱中抓稳了裴渡的胳膊,这就要把人往上边带。
两个头一前一后破水而出,沈遇大呼了口空气,却发现燥热刺喉。裴渡也出来了,呛着水剧烈地咳嗽,竟一时间忘记了对他恶言以对。
火势大了!已经烧到了这里,沈遇借着大火的微光,看到了袍子连同藤林被烧得蜷曲,上边的锦花云式样映照出了异光。
“有人来了!”
裴渡耳察目明,他摁住沈遇的头,“屏气,再下去。”
耳朵一嗡,只有咕噜混沌的水声,沈遇在错乱飞扬的火光下,看清了裴渡肃穆紧张的脸,这张该死的脸竟也能露出这么慌恐的表情来,也是挺让他新奇的。
看来裴渡真的很怕水啊。
沈遇心里正好笑,听见了上边咚咚的脚步,同时传来听不懂的异语嘀咕声。
追兵来了,就在他们头上,手上的火把燃烧,照应着水下也愈发清晰,沈遇眼里的裴渡更加明亮,他这才发现这厮什么时候成了熊猫眼?怪好笑的。
沈遇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弯成一条弧线。裴渡愣了愣,而后了然了他在笑什么,当下捂了右睛表情凶狠,手指戳了戳上边示意‘我憋不住气了’。
沈遇点头,却错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说光太亮了会被发现。
他摁住裴渡的胳膊,继续将旱鸭子往下带,两人又继续沉了下去。裴渡心里直叫天爷救命……他快呼吸不过来了,感觉憋得肺都快炸了,这欠揍的居然还继续把他往下带!简直要了命了!
越到下边空间反而越小?裴渡几乎是被沈遇压着的。
他将近崩溃,实在是含不住了,他看向那神色自若的沈哥儿,破坏欲和攀比心隐隐作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仰头凑了上去。
吻住了他。
更准确的说是去抢他嘴里的气。
沈哥儿很惊讶,万年沉寂如死水的眼睛,难得地流露了出一丝愕然和慌乱。
而后又恢复如初,甚至显得菩萨心肠,平静地任由他掠夺索取,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许的裴渡,甚至开始想为什么他的一口气有这么长?
唇齿相依,触感冰凉却柔软,裴四哥头一次跟人亲嘴,还是跟个一样带把的男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滋味。
鬼使神差地,裴渡摸了摸沈遇,他受了点伤的眼尾,和那颗他记恨了好久的痣。
画龙一点,轻薄又精致,老天爷赏他的魅气,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刻意,让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就是那颗要命的痣,却显得整个人都活色生香起来。
裴渡后知后觉,原来心里的那点苗头不是烦躁,是念念不忘、隔靴挠痒。
在不经察觉的,裴渡舌尖探出,绕上了那温软的舌,他透着生涩的试探,舔弄上了沈遇的抗拒和生硬,他在他的反抗之下感受了到了一种迷茫而又混浊的快感,他们从吻变成了吻。
渡气就渡气,这混蛋伸舌头干什么?
沈遇瞪大了眼睛,用力地将他推了推,仿佛无声地质问他‘亲完了没有?’
鼻息浮起细碎的泡泡,发丝纠缠错乱了视线,气氛也诡异地旖旎纠缠起来。裴渡总算是松开了他,心里埋下了颗隐晦的种子,他妄图在他那里寻到一丝波澜,沈遇却压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沈遇调整着体位,带着裴渡破水而出,这才卸下了他淡定的伪装,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地呼吸起来。
值得庆幸,追兵已经走远了,裴渡也这才注意到,他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
沈遇带着嗔怪,咬着唇瞪了他一眼,极尽幽怨,可四哥却在里头品出了几分缠绵。裴渡抚了自己的唇,眼里埋着异样的光,也不知是不是在意犹未尽。
沈遇爬了上岸,湿漉漉地淋了一地,扑灭了周遭燃草的火星。他在火与风交替中冷得发抖,抱着胳膊流露出一种‘斯人独憔悴’的破碎来,水波流转的眼睛看向了裴渡。“接下来怎么办?”
裴渡出水后四去巡视了一圈,总算定了定神。“附近倒是没人了,但也不能肯定咱们下山后不会再撞上他们。狮子岭常驻兵马八百,我估测来的元军不下三百人,若要一举歼灭他们也得耗费几个时辰。”
他解裳,裸了半个手臂,肩头上的箭伤已经泡得有些发白,“我刀呢,还给我。”
沈遇递给他,竟然带着愁容:“你受伤了……”
“护你依旧没有问题。”
裴渡望他一眼,眼里的关切不是假意,四爷勾唇笑了起来。区区小伤,也没有伤及筋骨,裴四哥打小军里操练,皮糙肉厚抗打耐揍,这点皮外伤不放在眼里。他用脚拨了拨地上的尘,在一团还热乎的明火附近蹲坐了下来,烘烤着脱下来的半个袖子。
不过沈遇很在意,他虽声情并茂,但却显得毫无诚意,紧紧搂着自己的胳膊,问:“你也算得我的救命恩人了,可需我撕了衣裳为你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