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塞野儿郎,也仿佛从中窥见了沈哥儿清高而又雅致的根乡。
“好耳力。”
海仪一双赞许的眼神看向沈遇,道:“当年江子仪在辞行前弹《雁孤行》,八百国监生围听竟无一人领会,你是头一个能说出曲中奥秘之人。敢问台甫?”
沈遇开口未答。夏康抢先一步,眼神有几分深意,道:“兰陵沈遇,表字宴清。”
“好名字,海晏河清。”
海仪笑了,灰白的胡须抖索,说:“你父亲给你起这个字,是想你匡扶天下对你寄予厚望啊。”
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
沈遇想起那句诗,汗流浃背道:“是。”
裴嫣然挠了挠头,跟同样皱眉的裴亭竹对视一眼,不解其故。只裴渡蹙眉不语,像是听懂了言外之意,收了手在腰间别的短刀上抚摸擦拭。
海仪只是笑,他十指放在琴弦上抚平杂音。太过安静,气氛变得异样沉默与窒息。
“你们都出去吧。”
夏康一声叹息,决定打破这种僵局,“我和海阁老有话单独对沈遇说。”
两位姑娘露出茫然来。裴渡愣了愣,看向脸色发白的沈遇,那均匀的指尖攥紧了衣角,身形摇摇欲坠。
“出去吧,把门带上,这风吹着怪冷的。”
海仪对他们温声道。
裴渡起身,眼神复杂,对他不深不浅关切了句:“沈哥儿,留意。”
雁孤行
屋里终于只余了他们三人。沈遇颤手,也替自己舀了酒,双手捧着碗酌口慢抿。他根本不会喝酒,辣喉壮胆罢了。
却不像是仇人相见,海仪也并不咄咄逼人,柔声道:“我也是举人出身,九年国子监坐馆,还当了十来年的就教,后来才入了吏部听选,也受过夏先生的指导教诲,按理说你应当唤我一声师哥。”
沈遇只盯着手里的酒,道:“不敢,冒犯了阁老。”
夏康安静地听着,闭上了眼睛并不说话。
“你父亲的死,我们都有罪过。”
沈遇听见海仪主动提起,身子颤了颤。
海仪一双朽眼耷拉,露出他为难的憔悴,苦口婆心的口吻:“年度财务御会在即,又恰逢禾东大旱襄水干涸,你父亲偏偏撞准了最坏的时候……他又闹了一出,话里话外,都对朝廷影响不好,圣上那边向内阁发难,问你父亲是谁的党羽流派,我们不说清楚也恐难交差。”
沈遇抓狠了酒碗,白脸在气愤中回了血色,冷声道:“所以你们沆瀣一气,拿我父亲当了冤死鬼!”
——他还只以为海仪是个腐墨的林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