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聆璇君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朝阿箬招了招手,“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阿箬瞥了眼千尺山崖之下的海浪,听着雪潮拍岸的隐约壮阔,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悬崖边,学着聆璇君那样双足悬空的坐在山沿。
“那么你猜猜,我究竟会不会对你有求必应?”
聆璇君仰起线条优美的下颌,半阖的眼中有戏谑的光。
“我想,”
阿箬深吸口气,尽量克服本能中对高处和深海的畏惧,“您会随性而为。”
“我要是把你从这儿推下去——”
阿箬感到肩头一沉,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但实际上放在她肩头的并不是聆璇君的手,而是他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窝,视线对上时,他如同满月一般的眼瞳中含着淡淡的笑,倒是比往日里他对万事万物漠然不理的模样要鲜活灵动许多,“你会求我救你吗?你猜我会答应吗?”
他是仙人,也不知他是真不懂男女之防还是存心戏弄,可是阿箬在这一刻忽然感觉自己心跳很快。他吐在她耳边的呼吸依然是没有温度的,可是这一次的氛围却与之前他们共枕之时有所不同,
阿箬垂下眼睫,将这时短暂的紊乱归结于对死亡的恐惧。
接着她一把抱住了聆璇君的胳膊,“你推吧。”
“嗯?”
“我不会撒手的,死也不会。要是撒手了才是真的死了。”
阿箬紧紧抱着那只胳膊,眼中颇有几分无赖也颇有几分豁出去的凶狠。
聆璇君与这样一双眼瞳对视了片刻,接着他抬起了没有被阿箬缠住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的头。
“记好了,我做什么都是出于我的本心,没有谁能够算计到我,也没有谁可以威胁到我。”
他说完这话之后侧身一倒,朝着大海坠去,阿箬根本就没能抱住他,他宛如烟雾一般没有实体,只一眨眼便从她身边溜走。阿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自山崖落入深海,这一过程短暂而又惊心,他像是折翼的白鸟,但紧接着他又随着浪潮跃起,直扑明月而去,海风过后,他消失在了阿箬的视野。
*
慑峰,浮柔岛最高的地方。
高山之上建造者巍峨的宫殿,用琉璃做瓦、用青玉为墙,比人皇的寝宫还要华丽,华丽到了极致便多了一种如梦似幻的缥缈。
慑峰之上的宫殿是浮柔岛历代掌门居住的地方,自聆璇君来到这座岛上后,乐和便将这里让给了聆璇君,后来即便他选择前往慑峰山脚的茅屋居住,乐和真人也没有回来,因此这座宏伟而又绝美的宫殿,是空置的。
聆璇君落在飞檐上,此刻他站在全岛最高的地方,是至尊的存在。他没有俯瞰山下渺小的草木与建筑,而是凝望着宫阙前的一尊雕像。
那是浮柔剑宗开山祖师的雕像,庄严圣洁的死物。云墟真人羽化之后五百年,只剩一座玉雕留在这里供人凭吊缅怀。聆璇君盯着它瞧了很久,怎么也瞧不出自己徒儿昔日的影子。
他忽然有些恼火了,食指朝着凌空一划,须臾之后,那玉石雕成高达九丈的雕像崩塌粉碎,轰然的声音如同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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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坐在祁峰临海的山崖边,在聆璇君消失后还有些懵。
聆璇君走了,她要怎么回祁峰?
人死之后凝聚的阴瘴还在四面盘旋,虽然暂时看起来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阿箬不知道她如果想要回到慑峰,这些只有浅薄意识的妖魔能否放行。
她揉了揉被海风吹僵的脸颊,小心的从山崖边爬回了相对安全的位置。有几抹黑雾晃悠到了她的身边,但也许是在畏惧聆璇君留在她身上的气息,暂时不敢乱动。
阿箬也不敢动,就这样和那没有眼睛的黑雾对视,僵持了一会之后,阿箬接着月色观察起了身边的墓碑。
时至如今她心里还是有许多谜团未解开。在这片坟场中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一百五十多座石碑有一座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座石碑修建的格外用心也格外醒目,就好像里头葬着的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而四周的是殉葬的臣子。
阿箬弓着身子朝那座石碑靠近,期间有黑雾尖啸,但最终还是没敢靠近她。约九尺高的石碑上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宁润娘。很平常的凡人姓名。就如同阿箬一样,这是个五百年前误入浮柔岛的寻常凡女。
此外碑上还有小字,记着她的生平。出生东原国,定岳元年天下大旱,为避饥荒随乡民出海,海上偶遇风暴,被迫流落浮柔岛。
之后由于海怪阻路的缘故,这一百余人未能离开浮柔,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下来,云墟真人给了他们一片土地,允许他们自由垦植,宁润娘和她的同乡一样,在这里过上了耕织的生活。
她嫁给了一个男人,生下了一个孩子,然后死去,死因在墓志铭上没有写出。
第16章心魔
黎明时分,待在临海山崖的阿箬被路经此地的公孙无羁顺手给救了。
在这之前她已经和祁峰的阴瘴对峙了大半个晚上,凶戾的妖物没有伤害她,也没有好心的放过她,它们将她团团围住,时而跃跃欲试的朝她扑来,时而又后退瑟缩。
阿箬估算了下祁峰和慑峰之间的距离,预测自己大概走一个晚上也走不回去,黑暗之中不知还藏着什么危险,她索性便坐在宁润娘的墓碑边,半眯着眼睛在似睡非睡中挨过了这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