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里彦身上不断溢出白色的灵光,那些金色的藤蔓像是吸饱了汁水一般变得越发金光闪闪,转而向着云月身上不断涌入。
百里彦的脸上越来越苍白,细密的汗水沁湿了他的额发,但他始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哼都没哼一声。
要知道,舍一身修为为他人凝魂的傻子,一万个人里面也挑不出一个来,这种事情无异于自毁前程。
更不用说这个过程本身就如同伐筋碎骨一般,这种痛苦,非心志极为坚定的人,根本坚持不到聚魂阵结束就会自己主动结束灵流的引导。
一旦中断了聚魂阵,便是两败俱伤,所以这个阵开启之前,玄桑一而再再二三地告诫过百里彦,要么就不要做,要做就要坚持到结束。
说实话,殷禾看着百里彦闭眼隐忍,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喊的人,心中不禁起了几分敬佩之意。
金光渐渐地暗了下来,最后一缕灵光隐入云月的眉心以后,聚魂阵终于结束了。
此时天空刚刚破晓,这一夜,极为难熬。
百里彦的手臂无力地向地面垂了下来,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连睫毛上都浸湿了汗水,显得湿漉漉地粘在一起。
殷禾拿过早就准备好的清水递给他,忙问道:“你怎么样?”
百里彦接过水喝了一饮而尽,开口时,嗓音已经是嘶哑不堪:“没事。”
他看了眼正在熟睡的云月,她的脸颊终于恢复往日的红润,看起来安静而乖巧。
百里彦的手轻轻抚过云月的眉心和脸颊,眼神带着留恋,像是温柔地落下一个个吻,良久,才把手移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殷禾怀疑他随时都有可能横死在街头,她连忙叫住百里彦:“你这就要走?”
她看了眼云月的状态,又道:“她应该还不会那么快醒,你在此处调养一阵再走也不迟。”
百里彦的背影依然是高大挺拔的,只是泛着青白色的脸泄露了他此刻的虚弱和疲惫,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朝后摆了摆手。
“不必了。”
殷禾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百里彦走得太坚决,竟是丝毫没有停留。
倒是玄桑若有所思地看着百里彦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声:“痴儿啊……”
等到云月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
只是她醒来以后什么也没说,既不哭也不闹,但是也失了往日的活泼俏皮。
殷禾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的话能这么多,她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让云月高兴起来,云月却始终淡淡的,整个人像个度化成仙的菩萨。
她刻意地没有提起任何关于百里彦的事情,就按照百里彦希望的一样,将他从整个事情中抹地干干净净。
她整日地拉着云月赏花看水,甚至去了趟凡界,哪里热闹便往哪里钻。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三个月便过去了。
那一日,殷禾带着云月正在酒楼中听人说书,云月忽然说她想吃一家老字号的蜜饯,等到殷禾提着蜜饯回到酒楼的时候,云月托着下巴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最怕云月露出这种表情,生怕她再作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于是忙把蜜饯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笑眯眯道:“看啊,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快尝尝。”
云月望着扶栏下人来人往的大街,像是不经意间问道。
“百里彦……他去哪里了?”
殷禾手中拿着的盒子一抖,不小心撒了满桌。
她觑了眼云月的神色,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也只能讷讷道:“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云月将桌上的蜜饯捡了,一个个放进盒子里:“突然好奇罢了。”
“他……他说他回金刀门去了。”
殷禾想了想,像是生怕云月怀疑似的又添了一句:“他让你保重身体,不要挂念他。”
云月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阿禾,我想自己一个人四处游历一番。”
口中的蜜饯像是突然失去了甜味,殷禾道:“为什么突然要一个人走,你若愿意,我可以陪着你的。”
云月摇了摇头,眼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往事:“我以前,总是追在大师兄的身后,什么也不想,只觉得跟着他便是满心欢喜。”
她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日光斜照在她的侧脸上,度了一层温柔的光。
“你看……这世间这么多人都有自己的目标、理想、想要保护的人、想要做的事。”
,她的语气平稳而轻缓,看着人群的目光透着一丝浅浅的羡慕:“而我,唯独我自己,我才发现大师兄离开以后,我竟然连自己想做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要自己出去看看,我想知道,凭着我自己的双脚,能走到什么地方。”
云月的视线转向殷禾,露出了一个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的,熟悉又坚定的笑容。
“阿禾,不必担心我,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我相信,等我们再见的时候,我已经找到我要的答案了。”
云月走了。
毫不留恋地,就如同百里彦离开云清宗时一样,走的很决绝。
与云月分别以后,殷禾的心中像是空了一块,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开,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时间身边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她从午后走到黄昏,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景象是说不出地熟悉。
江水悠悠,绿柳依依,并排的柳枝垂在岸边,一阵风吹过,江面泛起微微的波澜,街廊瓦舍围岸而立,带着帽子的船夫慢悠悠地打着桨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