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一说,到底是真是幻,我倒真糊涂了,妹妹又是如何结识这位曹雪芹先生,为何书非完本?”
黛玉连珠般问了一串问题,芙蓉子从头分晓道:
“这个说来也巧,那日我游历到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梦中曾遇曹先生的英灵。原来当日他在凡间贫困潦倒,用心血写就此书,只可惜书未修完,便泪尽而亡,再兼之手稿散落,导致现今这本奇书只有八十回留存于世,他所写的书中人物,也因此永久的困在结界中不能解脱。
他的一缕幽魂在世间游蕩,近日就要投胎转世了,因心有不甘,灵魂在青梗锋徘徊不去。遇到我他只说是奇缘,梦中与我细说此书,只可惜鸡鸣三遍时就投胎转世去了。”
黛玉于是问道:“那妹妹定然可以解我之惑了?”
芙蓉子道:“曹先生深意我倒是了解一二,只能尽力而为了。”
只见那芙蓉子说完一挥手,眼前凭空出现了一间简易的茅庐,周围遍植芙蓉。
芙蓉子拉了黛玉的手走进茅庐中,在室内临窗的一张木桌旁相对而坐,桌案上已备好香茗,黛玉久旱逢甘霖,也顾不得客套,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先浅尝了一口,只觉清冽醇香,胜过人间百味,忍不住将一杯水一饮而尽。
“怎样,比之你在妙玉处曾喝过的水如何?”
黛玉略一斟酌道:“此水更加纯粹。”
芙蓉子道:“纯粹两字用的好,这是用纯净水泡的西湖龙井茶,自然不像那从蟠香寺梅花上的雪水,再埋在土里,全凭梅花香遮盖那一股子的土腥气。”
黛玉喝了水,精神气好了很多,听了芙蓉子的话,低头不语,琢磨半晌才道:
“先不说妙玉的事,我昨儿就想问一件事,当日宝玉的大丫鬟晴雯病故之后,宝玉曾听闻小丫头说她去天上当芙蓉花神去了,宝玉还特意为她做了一篇《芙蓉女儿诔》,你既居芙蓉宫,可认得她?”
“晴雯?凭她也配当芙蓉花神,我芙蓉宫里可没有这一号的人物。”
黛玉见芙蓉子一脸不屑的样子,心想:
书中警幻仙宫薄命司里晴雯的判词里有一句【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难道是芙蓉子嫌弃晴雯出身低贱,是个丫鬟才如此不屑吗?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又觉不妥,想是自己疑心重的毛病又犯了,芙蓉子看起来并非那样的浅薄之人,遂又虚心求问道:
“宝玉身边最贴心的丫鬟,第一个数袭人,然后就数晴雯了,论宠惯倒还是晴雯占第一呢。若说起做人来,宝玉疑心过袭人向舅妈告密,晴雯却嘴快爽利,但性情是块爆碳,得罪了不少人,我也劝过宝玉,【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但我看她并不像心里藏奸之人。”
原来芙蓉子交给黛玉的书后面,还附着许多评论文章,黛玉见其中都在说“晴为黛影”
,又想起自己在怡红院宝玉的寿宴上同样也抽到过芙蓉花签,所以才第一个问到晴雯的事情,没想到芙蓉子对晴雯的态度出乎意料之外。
黛玉的吃惊却落在芙蓉子意料之中,只见她微微一笑道:
“宝玉身边这两个大丫鬟的确有些意思,既如此,我不如就先对你说说她们两个人。你可知袭人的名字出自哪里?”
黛玉道:“这个我知道,袭人服侍贾母时叫珍珠,后来跟了宝玉,她姓花,宝玉说可巧陆游的诗《村居书喜》里有一句“花气袭人知昼暖”
,便给她改名叫花袭人。”
芙蓉子道:“这个不错,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晴雯的名字也来自这首诗,“花气袭人知骤暖”
的下一句,“鹊声穿树喜新晴”
说的就是晴雯。
陆游的这两句诗正好对应了宝玉这两个大丫鬟的名字,只不过一在明,一在暗。并且作者特意把“知骤暖”
的骤字改为昼,就更加的对仗工整,如出一辙了。”
黛玉一琢磨,拍手道:“果真,后一句的确占了晴雯的一个晴字,花气对雀声,袭人对穿树,昼暖对新晴,所以……那些后人的评论竟然错了,她二人非黑白对比,而是双姝成对吗?”
芙蓉子哼哼冷笑道:“古代就有“蜂麻燕雀”
四大骗局,作者在晴雯这只鹊处,就设了一局。
屈原在《九章》中写:
“鸾鸟凤皇,日以远兮。
燕雀乌鹊,巢堂坛兮。”
就是悲叹鸾凤被驱逐,燕雀、乌鸦、喜鹊之类的禽鸟却在朝堂上筑巢。”
黛玉想了想道:“我现下想起宋代白玉蟾的《龙潭二首》里有一句诗:“水鸟负暄閑整翼,山禽相贺已晴天。”
,知昼暖,喜新晴,难不成她们都是相贺已晴天的人?”
芙蓉子赞许道:“正解,不愧是林姐姐,虽失了记忆,依然一点就通。”
黛玉却未因芙蓉子的赞赏而喜,反而深蹙眉尖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作者为什麽这麽写,妹妹可否细解?”
黛玉却并未因芙蓉子的赞赏而喜,反而深蹙眉尖道:
“当日舅舅的确教训过宝玉,说袭人这名字起的刁钻,批评宝玉专在这些浓词豔赋上作工夫。
我也对香菱说过断不可学陆游这等浅近的诗,这一点我倒是和舅舅不谋而合,但我还是不明白作者为什麽这麽写,妹妹可否细解?”
芙蓉子欣然道:“当然可以,我正是为此而来。我先说说昼暖和新晴的含义吧,这个恐怕要从作者的身世说起,才能说明白。这本书的作者在书中自言叫曹雪芹,其实并非他的本名。
他在书的开头自云: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