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揪着唇珠的手,随即紧张地提着藤条箱子。她望着门内脸色阴沉的杜景堂,觉得果然是不认识这人了,脚步不由连连后退。口里犹犹豫豫地挤了一个“我”
字之后,就没敢继续向下说了。
杜景堂此时的态度,与昨天分别时,可真是截然相反的。他向屋内侧了一下脑袋,示意进去说话。然后,就径自走到客厅沙上,架起二郎腿坐着。
十足气派的主人翁腔调,让苏傲雪的双脚如灌了铅一般走不动路。
苏傲雪自记事起,见了男人就怕。小时候她尝过窑子里龟公皮鞭的滋味,那真是永生难忘的。还有一些凶神恶煞的客人们,总是弄得姑娘们身上全是伤。再后来遇到了李海存,在短暂地庆幸自己后半辈子有了归宿之后,她对男人的恐惧不仅没有消除,反而与日俱增了。
在读的书越来越多了之后,尤其还认识了亦师亦友的朱品慧。苏傲雪意识到女人在力量上已经有天然弱势,必须要让自己拥有智慧,才能免受男人的压迫。
这些只会用武力胁迫女子的男人,一个个都已经成为苏傲雪生命中的历史了,她用不着再害怕了。
后来出现的杜景堂,又不一样了。初相见的时候,她就观察出来了,在学识见地方面,杜景堂比她强多了,再有就是身份地位、家私财产,样样都比她强。用句文话来说,她敬畏这样的男人。
然而敬畏,终归还是有怕的成分。
渐渐认识久了之后,就不是敬畏了,但还是怕的,只是去掉了“敬”
的成分。他总说爱她,还不断地强调这种爱是出于对她才情的欣赏,而非肤浅地喜欢她年轻貌美。所以,她觉得彼此有了平等的可能,不再认为双方有云泥之别。
至于怕,无非因为那时还没有离婚,受着道德的束缚,不敢和他靠近。实在说,她怕的只是他会把爱公布得全世界都知道。
直到此刻,由黄粱美梦中惊醒,她又回到了那种敬畏他的心境之中。
“我住不起这么好的……”
苏傲雪仅仅往屋里挪了一小步,有随时要夺门逃离的趋势。
“不用你掏钱。”
杜景堂侧着半边脸,余光紧张地注意着她双脚的举动,“我住在这里一天,当然就负责一天的开销。”
苏傲雪颤着嘴唇,有音无字地重复了“不用”
二字,脸上的表情由困惑转为诧异,最后定格在了委屈。
杜景堂见她迟迟不上前,只好自己起身,走到她跟前逼问:“很惊讶吗?我们的关系似乎就是如此的吧?”
苏傲雪现在这泫然欲泣的模样,看了真是我见犹怜。
然而,真该委屈的人,是她吗?!
昨天,杜景堂等在饭店里,怕她去了佐飞家里有些话很难开口的。更担心她开了口,佐飞或许未必能完全谅解。尤其又想到,她没吃晚饭就出门了,不知道她饿了没有……
揣了满肚子的担忧,杜景堂趁着天色将晚未晚之时,一路赶到了佐飞家。
可是,他站在街门外听到的话,却如尖刀一下一下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原来,苏傲雪不过觉得,他是眼前唯一不错的选择。她是没有办法才打算委身的,她甚至对朱品慧坦言,这段关系走不到婚姻那一步。
杜景堂听了,气血直往脑门上涌。他想起自己是怎样捧着一颗真心再三地告白,结果换来的却是些什么呀!这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就一点也不感动呢?
虽然说爱上一个人,不意味着对方也必须同等地回馈爱情,但至少不应该欺骗利用才是呀。
如果苏傲雪坦白自己对杜景堂没有男女之情,尽管杜景堂难免灰心失望,但他还是愿意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尽可能地帮助她摆脱婚姻的困境。可是,她没有据实已告,反而选择了哄骗和利用。
意识到自己在她心目中,恐怕连个交心的朋友都算不上时,杜景堂勃然大怒。而他最先做出的决定,是搬离饭店。他生气地想着,这种关系他不稀罕,从这一刻起,两人的关系就是这样散了。
可是,当汽车行的司机替他提上行李,问他去哪儿的时候,他却又改了主意。
苏傲雪最后不是说了,或许时间久了会有感情的。
为这句话,杜景堂心意有些妥协了。就这么在一起吧,至于她对他是不是有爱,就含含糊糊不计较了。相处久了之后,双方产生了真正的爱情,那还在乎两人是因为什么才开始的吗?
司机开了一晚上,火急火燎地要找立刻就能住下一对夫妻的高级公寓。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没出息。
杜景堂心里想着这话,把嘴一努,冷声道:“去把行李放了。”
苏傲雪没见过他这样高声说话,含着眼泪愣住了。
杜景堂把手背在身后,忍着要上前替她提箱子的冲动,跟着又催:“别傻站着,好像我欺侮了你似的!”
一夜未眠,他一直在打算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仍是想和她好,想把她留在身边,也许终有一天她能醒悟的,他希望成为她的依靠而非依附。试问,谁会面对一个买来的玩物,始终保持二十四分的尊重呢!
但他觉得像原来那样殷勤,恐怕是行不通的。他要改变一下对她的态度,让她看看依附男人的笼中雀,会被怎么粗暴地对待。
他曾有过一个结论,其实男女思想的不同不完全源自性别,更多时候是源自地位。他身处倒插门的位置时,与受气小媳妇的遭遇,也就很类似了。而在他和苏傲雪的关系里,他一味低眉顺目地求爱,所以人家才不懂珍惜吧。
有了这个主意,杜景堂就想出了一手送钥匙、一手给账单的办法。先给一个下马威,让她看看建立在金钱之上的关系,是多么令人难堪的。
如果她今天觉得委屈了,就该想到过去他从未让她有过这种感受,是因为他用着一片真心在待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