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云的话语顿在此处,而李星鹭却毫不犹豫地接话道:“是冯坤派来的。”
“冯坤?他是江州太守,的确能够调动军队。”
听到冯坤的名字,沈舟云若有所思:“可是这样一来,他寻觅宝藏就断然不是在为陛下办事——如果陛下有意宝藏,定会派遣大军前来压阵,不让鲁王或者裕王之流有一丝一毫抢夺宝藏的机会,而我们刚才见到的兵卒显然不够多。”
“我觉得,冯坤倒有可能是宁王的人。”
在沈舟云诧异眼神的注视下,李星鹭终于有时间把她的发现一字一句地说出来:“我第一次产生怀疑,是因为给冯小姐搜身时她无意间透露,宁王世子齐世安曾在赴任西州的途中顺路拜访冯坤,两人有过交际。”
“就如沈大人你从京城启程赴任一般,齐世安定然也是从京城出发,可是他的目的地是西州,绕道江州并不顺路,所以冯小姐所说的‘顺路拜访’显然不成立,那么就只能是他特意来见冯坤——当然,这只能说明两人接触过,并不代表冯坤已经投效到宁王门下。”
“真正让我产生‘冯坤为宁王效力’这个想法的,是冯坤的儿子冯知节。”
说到此处,李星鹭先是对沈舟云问道:“沈大人,你还记得谭大公子谭腾文吗?”
“当然,谭腾文本该在江州城的云浮书院进学,却悄无声息的死在谭家的冰窖里,杀害他的凶手谭修供认是宁王的小舅子蔡昊出力将他从江州偷运回清远县。”
沈舟云本能地作出回答,然后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用意:“那时我们不认为蔡昊有能力在江州城搅弄风云,而换做冯坤——他身为江州太守,从云浮书院里带走一个人不算难事,将人偷运回清远县更是轻而易举。”
“我当时也是这么猜想,是故在审讯冯知节期间试探着在他面前提起谭腾文的名字,他的反应很不对劲,所以我越发怀疑谭腾文的死冯坤也有份参与,他才是宁王在江州的势力。”
这话却是半真半假,李星鹭在试探冯知节之前就已经深深怀疑冯坤与宁王有所联系——因为《谈情说案》这本书。
原书剧情中冯坤的人设是忠心能臣,他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只站在朝政民生的立场上,而在后期,他因为女儿冯雅兰和宁王世子齐世安的关系逐渐与宁王产生交集,更是在一起对抗长公主的过程中被宁王的气度折服,最终决定投效对方。
因而原书的结局,宁王登基,女主角冯雅兰与男主角齐世安入主东宫,冯坤作为准国丈,更是一路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可以说他也是赢家。
但这是原书的剧情,而李星鹭亲眼看到的并非如此——冯坤狡诈圆滑、为获得程家宝藏屡次通过子女对程翩若施压,他与忠诚爱民这些形容毫不相干,至于宁王,他的小舅子蔡昊做下的那些脏事,他真的毫不知情吗?
更别提常誉曾供述,宁王府庇护遭到流放的程家子弟,显然也有意程家宝藏,得到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意味着什么——相信宁王和鲁王、裕王一样,都想过要效仿这笔宝藏的原主人穆王。
原书中宁王上位是被臣民拥戴、人心所归,因为那时宣文帝和小太子已死,而长公主被指控谋害父亲与弟弟,有着长公主的衬托,宁王自然成了正义的一方。
可是如今宣文帝和小太子还活得好好的,宁王插手江州事宜、谋夺程家宝藏,这岂不是谋逆篡位之举?
这两个原书中的正面人物全都做着污糟事,而原书的反派沈舟云却秉公执法、没有偏袒过任何势力——《谈情说案》这本书的剧情,真的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等我们离开这里,我自会找机会将冯坤的事密奏上报陛下。”
李星鹭长久的沉默被沈舟云误以为是在担心卷入诸王党争中,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无需忧心,这些权力纷争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依据事实上报给朝廷……”
“沈大人,我们真能独善其身吗?”
未料李星鹭却打断了他的话,她抬起双眸,眼中带着某种类似决心的东西:“一旦戳穿宁王、鲁王和裕王的图谋,哪怕我们只是实话实说、没有一点添油加醋,他们也不可能因此放过我们的,更别提你与长公主殿下有亲缘关系,他们怎会不认为你是在为长公主铲除异己呢?”
长公主想要针对宁王等藩王吗?也许,但沈舟云并未参与其中。
可是宁王等人是否想要通过针对沈舟云来打击长公主的势力,答案却是肯定的,无论有没有谭秀林的案子,他们都会各施手段来攀污沈舟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沈大人,以你的身份地位,不站边,就是给人当现成的靶子。”
说来好笑,一开始李星鹭千方百计地想要阻止沈舟云像原书那样为长公主效力,可是现在她却宁愿他选择加入公主党,至少不必两头不讨好,最终成为双方角力中的弃子。
沈舟云盯着她蹙眉含愁的神色看了许久,而后他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不是告诫过你不要在明面上评说这些事吗?”
他的语气并非不悦,因而李星鹭也没有退却,她固执地望着沈舟云:“我们注定得罪宁王、鲁王等人,所以绕不开朝廷党争的风波。”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明白,但若是我真正投效长公主,我要做的就不只是揪出诸王的阴谋罪证——”
沈舟云抬手放在李星鹭头顶上,用轻微力道摩挲着她的发丝:“假使长公主的政敌没有犯罪,我就要捏造他们的罪证,假使长公主的门客犯了罪,我就要为他们掩盖——我只是不希望从律法的捍卫者变成破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