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数次刁难,李星鹭已然摸透谭老爷的脾性——若是她开口辩解,无论说得在不在理都定然会被他挑毛病,进而被罚月俸或是被迫失去休息时间,但若是她装作知错羞愧的模样不回话,谭老爷反而会不再理会她。
这次也不例外,在李星鹭低下头沉默应对后,谭老爷立即便移开了目光,没有继续为难她。
但是很快,他又找到了下一个出气筒。
开宴后,谭府的几名公子、小姐轮番向谭老爷表孝心,眼看着筵席终于热闹起来,和谭秀林一母同胞的三公子谭腾逸却无意间提起了去世的姐姐,霎那间,场面陷入一片冷寂当中。
李星鹭眼见谭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道这三公子今天是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谭老爷当众斥责了谭腾逸一番,甩下一句‘我真是对不起祖宗,生了一群灾星来祸害我谭家名声’后就怒而离席,留下一众谭府家眷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间尴尬不已。
这灾星指的是谁?
家宴上触怒父亲的谭腾逸?疑似谋害长姐的谭雨淼?……还是死在花灯节当夜、被贴上不详标签的谭秀林?
谭老爷这番话不可谓不重,甚至可以说太过分了些。
他的两个女儿一个死于非命,另一个正被关在牢中,而他不为此伤情半分,却只在乎她们带来的风言风语。
李星鹭都忍不住在心底唾骂谭老爷冷心薄情,更别提谭腾逸,他此刻已是一脸的羞愤难当。
谁也没想到,率先出声打破尴尬的人会是叶姨娘。
叶姨娘走到谭老爷的座位前,捧起桌上的一碗烧鸭饭,转身递给李星鹭:“你将这碗饭给老爷送去,这是中元节的习俗,老爷见了许能忆起往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而后你再好言将老爷劝回来。”
李星鹭在内心默默腹诽,怕是她要撞上枪口,再被谭老爷折磨撒气。
她当然不想接这份苦差,但又不能拒绝叶姨娘的命令,只得怨念地从对方手中接过那碗烧鸭饭。
走出正厅,李星鹭一路询问其他下人,得知谭老爷径直回了书房,于是她来到书房前,控制着力道轻声敲了敲门:“老爷,叶姨娘命奴婢端了饭食来呈给您。”
叶姨娘不考虑她是否会被谭老爷迁怒就将她派来送饭,她自然也不想顾虑对方,一开口就挑明她是受叶姨娘指派。
意料之外的是,她没得到任何回应。
难道谭老爷仍在怒火中?
李星鹭不敢触他的霉头,生怕自己因此遭到责难,于是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询问,但这一次她仍没有听到谭老爷的回答。
李星鹭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她抬起右手迟疑地推向书房的门,门被轻易推开,她却在见到门后的场景时赫然僵在原地——
只见一具无手无脚的尸体被吊在书房半空中,仔细看去,那尸体的心脏处空无一物,竟是被人直接凿穿了。
李星鹭直勾勾的盯着这副骇人景象,她忍着内心的不适,迈步走近去辨认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嘴唇和鼻子都被割了下来,导致其五官残缺不全,但是凑近一看,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不久前才在谭府家宴上怒而离席的谭老爷!
争端
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后,李星鹭直觉不妙,她生怕这桩命案又牵连到自己,因而不敢停留在原地。
但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方才家宴上的众人已然被簇拥着出现在谭老爷居住的霁月院门口,而领头的正是叶姨娘。
这熟悉的情景,几乎和谭秀林被害身亡的那晚一模一样——案发现场只有她和死者,又那么‘凑巧’的被一群人撞见。
没错,李星鹭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她前脚才到书房发现了惨死的谭老爷,后脚就被一群人撞见她独自待在案发现场……这不是和花灯节当夜她被打晕在谭秀林的尸体旁边异曲同工吗?
距离她上一次洗脱冤屈才过去多久?
李星鹭有些无奈,她怀疑自己是有些倒霉气在身上的,要不然怎么回回都能遇上这种被人陷害的圈套呢。
“老爷!”
连尖叫声都和那晚一样,只不过——李星鹭看向发出哀鸣的叶姨娘,对方远不如直面女儿尸体的谭夫人坚强,高喊一声后就直接晕了过去。
谭老爷的其余几名妾室也被吓坏了,紧跟在叶姨娘身后当场倒下。
年幼的四公子和五小姐被手疾眼快的下人抱走了,免于因看到父亲诡异瘆人的死状而留下阴影,但二公子谭腾扬和三公子谭腾逸就没那么好运了,在瞧见谭老爷的尸体后,他们一个惊恐交加以至于腿软站不稳、另一个直接到旁边吐了起来。
四小姐谭梓茵亦是脸色煞白,但谭老爷的众多家眷中,竟然只有她一个人敢踏进书房里凑近去看他的死状,甚至扑在地上为他痛哭。
观察了一出闹剧后,李星鹭有些意外和吃惊——这群人沉溺于恐惧和悲伤之中,居然没有一个站出来责骂指控她,这倒与她预想中的发展不太相符,毕竟同样的处境下,在谭秀林一案她都差点被拖进县衙大牢了。
“你这个狠毒的死丫头,竟然对老爷下此毒手!”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李星鹭循声望去,只见管家谭贵正强装镇定地用手指向她、却没有掩饰好周身的颤抖——方才她竟忽略了谭贵,没想到第一个发难的人会是他。
“谭管家何以如此果断?奴婢从举办家宴的正厅来到霁月院的书房至少需要一刻钟时间,而你们几位很快就赶到书房,期间的短短一瞬息根本不足够让我杀掉一个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