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鹭没有喊冤叫屈,她知道这里没人关心一个婢女是否冤屈,但定然有人希望抓住杀害谭老爷的真凶、而不是任其逃脱罪责,所以她必须有条有理地证明她不是凶手。
“况且——”
她抬起右手指了指被吊在书房半空中的尸体,又用左手指向自己:“奴婢这细胳膊细腿的,既不能够控制住身形高大的老爷,也没有力气将他的尸体吊上去。”
李星鹭自认这一番解释至少能够减轻她的嫌疑,把众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
却不料谭贵对此嗤笑一声,继而不依不饶道:“上回你给小姐验尸,脱口便能说出小姐死于什么毒药,可见你精通药理,说不准你就是先用药迷晕了老爷,而后再行凶!”
“既然谭管家你这么说,奴婢大可以为老爷验尸,查探老爷体内有无药物,看一看你的猜测是否正确。”
李星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顺着谭贵的质疑提出了验尸的要求。
但谭贵反而揪住她的话,摆出一副愤慨的姿态怒斥道:“老爷他尸骨未寒,你怎能损毁他的尸身!该不会……你想趁着验尸的时机毁坏证据,好遮掩你犯罪的痕迹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星鹭这时也明白了,谭贵就是一心想要把谋杀谭老爷的罪名安到她身上。
她可不愿意给人当替罪羊,于是回应的口吻不再谦恭:“那怎么办?你报官吧。”
若是换成潘县令来查办此案,李星鹭自然不会提出这个要求,但她知道沈舟云此时还停留在清远县县衙中,而她相信他会秉公查案——就像处理谭秀林的案子一样,他会不吝于给她自证清白的机会。
于是李星鹭主动提议:“我并不心虚,愿意配合官府的调查,但除此之外,谁也别想私自给我定罪。”
眼看在场还清醒着的四小姐、二公子等人有些被她说动,但谭贵却再一次开口否决:“大小姐出事后,县里对咱们谭府的非议本就不少,若是老爷的死讯再传出去,怕是更要损耗谭府的名声。”
闻言,二公子谭腾扬顿时做出事不关己的模样,而方才差点要为李星鹭开口的三公子谭腾逸也闭上了嘴,李星鹭意识到这两人继承了谭老爷冷漠好名的性情,她内心一阵无语。
最后,她只能望向四小姐谭梓茵,但对方却再次陷入到丧父的痛苦中,没有心思理会她。
“来人,将这个谋害老爷的死丫头给押到柴房去!”
谭贵已经开始高声呼唤守卫,命令他们押走李星鹭,她左顾右盼,只能打起了抓一个人质做威胁的想法——为防谭老爷哪一天怒气上头要打杀她,李星鹭的确在袖中藏了沾过毒药的锋利簪子,现如今她也只得凭此来自保了。
她当然知道挟持主家是重罪,但总好过直接走入丧命但绝境——谁知道她被押到柴房后会发生什么?最坏的结果,谭贵会为了坐实她杀害谭老爷的罪名而杀她灭口。
守卫在一步步向李星鹭靠近,李星鹭在不动声色地走向晕倒在嬷嬷怀里的叶姨娘,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喝止了双方的行动。
“住手!”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来人身穿素衣、高高挽起的妇人发髻未簪钗饰,但这副寡淡的装扮却难掩其凌人气势。
竟是谭夫人。
谭夫人迈着不缓不慢的步子走到李星鹭身前,将她与谭贵等人隔开:“她是阿秀的贴身婢女,就算阿秀身故,也轮不到你们随意处置她。”
听了这话,李星鹭深感五味杂陈,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困境下,唯一一个愿意开口保她是谭夫人。
“夫人可知有多少人曾看到这丫头被老爷斥责惩罚的场面?她既有杀人动机又有时机,可谓嫌疑深重,而您是老爷的妻子,怎能袒护于她?”
谭贵却意外的坚持,他搬出谭老爷,欲图以此来压制谭夫人。
但他这一招显然不管用。
李星鹭听见身前的谭夫人冷笑了一声:“老爷已经死了,我的长子腾文是下一任家主,他在外求学未归,而我作为老爷的遗孀、大公子的母亲,理所应当有掌家之权,轮得到谭贵你一个小小管家来忤逆我吗?”
谭夫人赵德欣出身江州望族,嫁与富甲一方的谭老爷后,两人育有二子一女,除却已经亡故的谭秀林和三公子谭腾逸以外,还有谭府的大公子谭腾文。
李星鹭从原主的记忆中没找到多少与这位大公子有关的片段,只知道谭腾文如谭秀林一样被家族寄予厚望,他拜入江州最有名的云浮书院苦读,终日忙于学业,连过节时也不曾归家。
原以为赵德欣的这席话能镇住谭贵,没想到却惊醒了叶姨娘。
“谭家家主之位自是属于大公子,但老爷的私产却应该交给他属意的人。”
只见叶姨娘被她身旁的嬷嬷搀扶着起身来到赵德欣面前,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老爷不久前写下的,他要将自己的私产全部留给耀儿,白纸黑字的,夫人您可不能不认啊。”
“老爷死了。”
赵德欣一把拍掉叶姨娘手中的信纸,再次重复道:“老爷死了,没人能证明这是他的遗嘱,而若是我开祠堂请来谭家族人,没有谁会质疑腾文应该继承谭家的所有产业。”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而无论是叶姨娘的女儿谭梓茵还是赵德欣的儿子谭腾逸都插不上话——这不是普通的妻妾之争,赵德欣从不与谭老爷的妾室争宠,叶姨娘也清楚自己无法取代赵德欣,所以二人以前没有起过正面冲突,谭老爷的后宅的确算得上和睦,但前提是不涉及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