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花转身,假装要狠狠踹李导一脚,赵仟拦在李导身前,笑着举手投降,说踹我踹我。
徐文静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你是够欠踹的。
路的那头开来一辆破破烂烂的19座小型客运车,车身磨损得都要看不出原本的亮银色了。小玲趁徐文静不备,第一个跑上车,她喊:“这车好臭!一股猫尿味。”
她挑了前排靠窗的位置坐,热烈邀请林知鹊:“漂亮姐姐,你坐我旁边。”
她们逐个猫着身子上车,路小花走在林知鹊前边,她一屁股就在小玲身边坐下,小玲一脸嫌弃,“我又不是叫你。”
路小花利诱她:“你就让我坐一下嘛,我有mp3,请你一起听。”
小玲听了,两眼放光,一下便和路小花亲亲热热起来。杜思人走过她们身边,被路小花啪地打了一下屁股。
她如愿以偿,坐在林知鹊身边。
路小花在前头问小玲:“你的‘玲’是哪个字?”
小玲答:“当然是蔡依林的林!”
徐文静揭穿她:“瞎说,明明就是王字边,加一个命令的令。”
小玲急眼:“我不喜欢那个字!我要去派出所改名字!”
她们对她一通笑话,徐文静又问林知鹊:“林姐姐的鹊是哪个字?喜鹊的鹊吗?”
杜思人抢答:“才不是,是声名鹊起的鹊。”
小玲从前边扭头来鄙视她:“声名鹊起的‘鹊’和喜鹊的‘鹊’是同一个字好不好?我这种小学生都知道!”
众人在车上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林知鹊只淡淡笑一下。工作日的上午,前往景区的乘客寥寥,这狭窄老旧、连椅子坐垫都多数皮开肉绽的小巴士上,除了他们,就只有几个要回景区的当地人,车尾几排座位堆满了一箱一箱的饮料、泡面、日用品,像是兼运货来补贴收入。
杜思人坐在林知鹊身边,她屁股底下的座椅有点坏了,覆在海绵垫底下的弹簧崎岖硌人,车子太窄,她的长腿屈得辛苦,然而她丝毫不觉这些不适,只觉得一颗心在胸口里提着放不下,车子开动起来,大家纷纷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定,听歌的听歌,睡觉的睡觉,她几次扭头去看林知鹊的侧脸,又不敢看,只扫一眼,假装是看窗外,也不知该说什么话了,几次话到嘴边,又一下子湮灭在她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像是怕被坐在前面的路小花与小玲听见,又像是忘了这个词该怎么说、用怎样的声调才显得自然。
自己向自己承认了“喜欢”
这个情绪后,她反而无所适从了起来,她连喜欢人的经验都没有,更别说是喜欢一个同性,要怎样才不唐突、怎样才能更亲近,一件心事酿出千头思绪,交织缠乱,令她难安,令她耳朵烫。
在这样乱七八糟的紧张情绪中,加上连日劳累的催化,她竟睡着了,直到车子忽然倾斜着转过一个很急的弯,她惊醒,一抬头,嗑到了林知鹊的下巴。
她睡在林知鹊的肩窝里,睡得半边脸都暖呼呼的。
窗帘不知什么时候拉起来了。
她抬眼,林知鹊斜睨着眼角,眯眼看她,像是也刚刚醒过来。车子又是一个反方向的大转弯,她一下便被弹出去,几乎要被甩到过道上,林知鹊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另一只手扒着窗沿。窗帘拉开,她们在盘旋向上的山路上,日光大好,气温开始有些下降了,空气也似乎变薄,后座有一扇车窗敞开着,凉飕飕的风窜过狭窄的座位,杜思人长长地吸了一鼻子冰凉的空气,心跳也开始加。
车子持续颠簸,一车子人左右摇晃,被惯性甩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路小花和小玲不断地惊声叫,李导吓她们:“你们再吵,影响师傅开车,一会儿翻下山沟沟摔得稀巴烂,身子骨都找不到。”
摇摆中,杜思人的手在两人间的缝隙中找到林知鹊的手。她下意识地紧紧牵住她的手,像两个人在飞渡天山。这倾斜的山路持续了有二十多分钟才逐渐放缓,盘山公路愈变窄,一侧是愈来愈不见底的悬崖,小玲依然惊叫连连,林知鹊侧着头,一脸镇定,看都不看一眼窗外,只有一只被杜思人握在手心的手蜷缩成一团,好像不停地在抠着掌心。
师傅在驾驶座上喊:“快了快了!”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急弯,从悬崖边转进了山谷,大片的连绵的雪山似乎就近在眼前,像一道冰雪屏障从远处包裹着这片山谷。她们抵达了姑娘山脚下的小镇。
赵仟将几件棉服从后排扔过来,高原上气温低,徐文静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这么几件,连她妈妈的旧衣服都翻出来了,是一件土气的枣红色薄羽绒,此刻穿在路小花身上,她抱怨道:“有没有好看一点的?”
徐文静答:“你爱穿不穿。”
杜思人扭头去接外套,林知鹊将手从她的手中抽走了。
就在一片狭窄的乱杂杂中,没有人留意到她们牵手,也没有人留意到她将手抽开,像冰下的鱼,看也不看不见,却确实生着,只有杜思人一个人最清楚。
那无端的紧张又窃喜的心情,也只有她一个人最清楚。
一行人下车,在冰凉稀薄的高原空气中裹紧外套,走过藏族小镇拉着彩色旗帜的街,下榻的旅店泥瓦灰砖,木匾木窗木门,加盖了一个民族风的飞檐。大堂供人用餐,大红纸张贴在门侧,写着:酥油茶免费供应。
她们本来身上也没太多钱,加上带着李导这个伤残,约好只住一晚,因此吃了午饭,她们就又乘车去景区,搭缆车去侧峰的攀登口近距离看看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