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老夫妻大声一边叫骂,一边用力扒拉几名官吏的手。那几名官吏押着一名年轻男子,那正是他们的长子。他们的幼子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也猛地从屋里蹿出来,咬住一名官吏的手,想让那官吏放开他哥哥。
官吏们踹开男孩,推倒夫妇,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再敢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就把你们全家都抓起来关大牢!”
“你们简直是土匪啊!”
老妇人哭嚎着拍着地面,“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去从军啊?你们凭什么这么干呐?!”
一名官吏横眉冷眼道:“谁让你们拖欠税款,犯了法的就得充军,怪不着别人!”
那当爹的忙道:“我们交,我们砸锅卖铁也交!只要我们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事你们通通拿走!可你们不能抢人啊。”
官吏却丝毫不近人情:“现在交也晚了。这就是现在的律法,没得商量!别废话,别再跟上来,要不我把你那小儿子也抓去参军!”
那对老夫妻原本有心要为抢回长子拼命,可听到这样的威胁,却都有些怯懦了。他们的幼子年纪太小了,万一真被抓走,恐怕根本没法活下去。
被抓的年轻人一开始也奋力反抗,可听到这话也放轻了挣扎的力度。片刻后他眼含热泪地回头:“爹,娘,我没事,我会想办法回来的。你们照顾好弟弟!”
老人又往前追了几步,急切道:“你们抓我吧,我去参军,你们放了我儿子。”
可惜那些官吏根本不理他。
募兵之事已轰轰烈烈地进行了两个月了,眼瞅着离清明已没剩多少天,募兵的性质与形式也与刚开始进行时截然不同了。
一开始,是择优录取。成都府想要的是一支精锐能干的军队,所以设置了条条框框的要求,唯有符合要求者才能应募。然而响应之人寥寥,袁基路又死活非要那么多人,官员们生怕完不成任务就要遭殃,于是只能层层向下施压。终于,募兵已从主动应募变成了官府抢人。成都乃是首府,情况还稍好一些。可其余几州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各州的官府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想尽办法给老百姓定罪。什么税款迟交晚交了几天,以前顶多让补上利息了事,现在却成了要发配送军的大罪。更有甚者,官吏为了抓人只能随意诬赖清白的百姓。有人好好走在路上,只因符合募兵的条件,便被官吏直接拿下,硬说是逃犯带走。
至于原本各州牢狱里关押的那些罪犯,更是第一批送去成都府的。谁管这些人犯过什么罪,眼下能凑上数才是大事。
官吏们很快就搜完了整个村庄,最后居然抓住好几十个青年男子来,几乎每家都有男子被抓来了。前阵子收某名目税款的时候,官府故意放纵拖沓,导致户户都少交晚交。其实这是官府故意构陷,为强行征兵找借口。
为了防止这几十名男子反抗逃跑,官吏们用绳索把他们的手捆起来,又用长绳将人捆成一溜,然后便往募兵处走去。
那老夫妇的儿子名叫越东,此刻心中虽绝望恐惧,却仍强忍泪意。他怕父母和弟弟会追出来看他,在远离村子之前,他不想哭出来。
越东被绳子拽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轻轻撞了他一下,他连忙回头,却看见排在他身后的竟是他的好友卜西。他刚才心里太乱,竟然没注意到卜西也在被抢抓的队伍里。
卜西的心态俨然比越东好不少。他见好友两眼通红,便知他心情如何,竟还能笑着安慰他:“阿东,别怕,我跟你一起呢。”
越东望着他的笑脸,那绝望的心情被冲淡了不少。
卜西道:“瞧你,这什么表情,不就是募兵么?弄弄好像天要塌了似的。”
他左右望望,见官吏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较远,小声道,“我听说成都府这次要募两万多人。你想想,两万多人什么概念?咱村子男女老少全算上都才五百人。到时候两万人乌泱泱往那儿一挤,谁数得清楚?咱还怕找不到机会溜回来么?”
越东听他说完,觉得很有道理,心情逐渐明朗起来。卜西从小就是村子里的孩子王,鬼点子最多,长辈都拿他头疼不已。然而这种时候有他这样的人在身边,实在让人安心。
卜西又道:“而且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成都呢,挺想去看看那里什么样子的。这回参了军,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好玩的事情,不比在家种地有意思么?这么一想,没准这还是件好事呢……”
越东见他说着说着开始没谱了,连忙道:“我只想回家。”
卜西道:“好好好。反正有我在,你别垂头丧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