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劭行看她一眼,道:“那么‘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令娴支肘沉吟:“周居幽去的是岭南,现在恐怕一点都不冷。”
“那就来放诸四海皆准的好了。”
徐劭行又写:“欲寄鱼笺兼尺素,天长水阔知何处。”
写完挑衅问道:“如何?”
“这个好玩,我也要玩!”
令娴看得手痒,拿起另外一支笔,写一行字在宣纸的左侧,“桂吐两三枝,兰开四五叶。是时君不归,春风徒笑妾。”
徐劭行微微抬了抬眉毛,“鲍令晖?”
还以为她充其量跟着周居幽背了几首唐诗,看来不止于此。字也不坏,看得出是下功夫练过的,蝇头小楷而仍能窥见畅达辽阔之意,出自女子之手,也算难得。
令娴点头,“男子作的代言诗总归失之矫情,我喜欢女子自己所写。”
说着提笔书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徐劭行写了一句“看朱成碧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道:“女子写到辛酸处,凄厉幽怨之甚,不堪细味。”
令娴不假思索地写下“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笑说:“若论凄厉,这两句岂非男子手笔?”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徐劭行几乎是同时动笔,“真男子写离别,纵有泪滴,字里行间也是疏朗放达。”
令娴耸肩,“‘织锦曲兮泣已尽,回文诗兮影独伤。’江淹可是缠磨许久。”
徐劭行轻轻摆手,“此言差矣。织锦回文者,也只有女子匠心在先,才能入赋。”
令娴愤愤地道:“算什么匠心?又不是定要上山采蘼芜,既有蕙质兰心,又何苦淹留,若我有夫如窦滔,早早学丁夫人闭居一生便了。”
徐劭行停笔,注目她半晌。令娴这才惊觉方才未免交浅言深,偷偷缩缩脑袋,又自顾自写了一句:“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
耳听得徐劭行在旁边喃喃着“有妻如此,周居幽怕是一辈子不得翻身”
,她道是在说《白头吟》诗意,笑道:“嗯!这是假设他得了功名利禄娶了名门淑女,将结发妻抛在脑后。”
说着又补上“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
“月照纱窗,缥缈见梨花淡妆。依稀闻见麝余香,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徐劭行写完了打趣道:“这是周居幽歌罢钱塘,赋罢高唐之后的微茫余味。”
令娴被他说得笑不可抑,突然又觉得为人家做春梦而发笑太不庄重,小脸勉强绷紧。徐劭行看着她一时间脸色数种变化,不禁心中一动,随即又按捺下浮浪心情,清咳一声,写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是周居幽半途遇上未寡的王媪,两下情怯,终成陌路。”
他喜见令娴再度发笑,低头看看这行字,却又是有些黯然。
这时一纸用尽,令娴另取了张纸写字,拿给徐劭行看过,说道:“这是周居幽抛下心上人远走他乡,留下姑娘家茶不思饭不想,还生怕被母亲发现,不得已强颜欢笑。”